這一站一個上午的日子都快成了楊彪初中生活缺乏不得的一部分。當初的三個壞棗兒也被家裏人用錢堆進了學校,自認為足夠成熟的他們成了遊戲廳的常客,混來混去也結識了一幫整天把仗義掛嘴邊的小流氓。
衝突是在一個黃昏的小巷爆發的,四個小兄弟這天也不知道為啥,互相沒了默契,一路無言。走到巷子中間,幾雙陰冷眼睛的主人顯出了身形,為首的扈跋點了根煙,對著一個紅毛痞子耳語了兩句,四個兄弟就被圍在了中間,被莫明情緒惹得煩躁的楊彪本就肚裏有火,沒等人圍攏就朝著扈跋衝了上去,可惜,這個時候體重優勢已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當楊彪吼著被按到地上,滿是腳印的身體也漸漸沒了掙紮的力氣。
其他哥仨沒遇到過這個架勢,有些腿軟,雖不像承認,害怕已經寫在了蒼白的臉上。紅毛痞子看著他們的慫樣也失了興致,隻是冷冷的盯著這哥仨,扈跋伸出拇指比了個向下的手勢,今天的這口痰吐在了哥仨的腳下。
人都走了,巷子裏剩下的四個人還是沉默,楊彪喘著粗氣,血絲浮在眼球上,有些猙獰。當哥仨把他扶起來時,他卻泄了氣,走路也沒了原來大搖大擺的架勢。
回到家的哥四個都顯得有些沉默,楊彪在拂淨了身上的土後,用體育課搪塞了自己有些不自然的腿,直來直往的他知曉自己發小們的怯弱,心裏不得勁卻也沒啥怨言。
但另外的小哥仨卻想的更多一些,受了委屈在他們看來或許沒那麼沉重,但沒遭受皮肉之苦的他們卻被那圍了一圈的眼睛盯得有些膽顫,那些或戲謔或高傲的目光似乎都含著銳利的寒氣,被這似冰錐的目光刺中,這哥仨一直理不順氣,未脫稚氣的他們,經曆了人生第一次的失眠。
楊彪一直窩著火,但另外的哥仨卻一直噤聲,這事沒個統一的意見,楊彪就自己下了個決心。第二天哥仨沒見楊彪來上學,王開明在班裏讀了一則處理結果,讓哥仨一下怔住了,楊彪放學後拎了根順來的鋼筋,扈跋折了小腿,李殷開了瓢,李思左眼有大半可能失明。
那年他們初三,楊彪同學因課餘尋釁滋事並故意打傷多名同學,經校方考慮,決定開除學籍。孫旺提了兩瓶酒去看了看老楊,畢竟不是近親,有心有力的他不願惹禍上身,隻能替這個老朋友解解惱,順便給後麵的事情帶了些建議。
那天晚上,楊彪沒出房門,其他哥仨都覺得心裏有啥東西碎了........沒了楊彪的初中生活隻剩了沉默,恰逢中考,剩下的哥們三個討論的話題都隻剩了枯燥的習題,吃了大虧的三個壞棗兒也沒再來學校,這或許是唯一的好消息。
中考那年是整個自由鎮最緊張的一年,流行病爆發,每家每戶都如驚弓之鳥,一點不適也抓緊跑去醫院。轉眼間已經有二十來個人被隔離了起來。
楊彪在家憋了一年,當流行病還未爆發開來時,他摸走了老楊櫃子裏的一個牛皮紙包,跑去了小鎮角落裏的鐵竹堂,出來時腰上多了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痕跡。
但就是這一次,楊彪回去發燒了,是的,他也住進了醫院裏外人不敢涉足的區域,一個個近乎死寂的麵孔讓他感到忿忿,隻得躺在床上凝望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他媽的,藍白條紋的病服真醜。藍色醫用口罩成了那年中考最鮮明的標誌,粘稠的空氣,緊張的氛圍,都讓考場裏的考生沉默。
流行病愈演愈烈,家屬都沒了探視的條件,老楊急的在客廳來回踱步,這個夏天淌沒了他半輩子的汗,電話響了,醫院打來的,楊彪醫治無效,成了小鎮上第一個死亡的患者,因流行病傳染途徑尚未定性,隻能抓緊火化,醫院負責把骨灰盒寄到家。
老楊癱在地上,楊媽媽尖嘯一聲便沒了動靜。當骨灰盒寄到時,老楊咬著舌頭接了過來,所幸手掌夠寬厚,雖然顫抖但沒擾到楊彪的安寧。盡管骨灰盒很輕,但老楊捧得很吃力,這個家,燈滅了。在出現了五個死亡病例之後,流行病被控製了下來,楊彪終於有機會入土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