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她似乎聽到城外軍營裏號角的幽咽,轉而又聽不見了,隻剩下絲絲縷縷抓不住的惆悵。
同一個夜晚,時清都和時珞言已經到了距岷關還有幾十裏的地方。偏遠的荒野,居然有一戶農家小院。
清讀上前敲門,一身回民打扮的老阿媽很快來開門。清都愣了一下,忙用回語問好:“老人家,打擾了,我們兄妹想借宿一晚,不知……”
老阿媽笑盈盈地看著他們,用流利的漢語回答:“快進來。”
珞言衝她笑了笑,想自己跳下馬,不想清都還是準確無誤接住了她。“讓你不要亂動,就是不聽!你看,腳上不僅沒消腫,還更厲害了!”清都有些慍怒,有些心疼。
珞言不好意思地衝老阿媽吐吐舌頭,頭發花白的老阿媽也孩子氣調皮地衝時珞言眨眨眼睛。
“快請進,”她熱情地招呼著,替他們牽了馬,反身關上院門,指著院中蹲在一邊砍柴的灰衣男子,“我家老頭子,回民,不懂漢話。”他們忙衝著他點點頭,那個枯枝一樣清瘦的老人抬頭看看他們,憨厚地笑笑,又低頭忙手中的活。
幾樣簡單的小菜,食盒上托著幾張大的胡餅,旁邊擺著烤羊肉,翡翠色的西域酒香氣彌漫。清都有些憂心地看著窗外,凝神思索著什麼。時珞言和老阿媽興高采烈地聊著天。
“原本,我也是漢人,在江南大戶當丫環。那一年家裏遭了禍事,家破人亡。男的殺了,女眷們都流放邊疆,我一心想逃,好不容易跑出來,遇上我們老頭子……”老阿媽的眼裏閃著光彩,珞言聽得入神,手裏的胡餅也忘了啃,“我原先還想著回家,這麼多年過去,也就什麼都不想了。有句老話不是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嗎?時間久了,我也就想開了,什麼家仇,什麼往事。人都不在了,再計較也沒有意思了……人這輩子,不就指望碰到一個對自己好的人嗎?你說,對嗎,姑娘?”
珞言點點頭,不知觸動了心裏的什麼,側頭看看清都,不知他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話。
“對了,您幹活的那家人姓什麼?”珞言不知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問。
“許!”老阿媽肯定地點點頭,“江都太守知道嗎?一家近百來口人,就剩遠嫁的小小姐沒事……”
“砰”地一聲,時珞言手裏的酒杯摔到了地上。屋子裏一陣靜寂,大家都不明所以地看她。
“你們的小小姐,她叫許珞,她叫許珞對不對?”珞言恍若雷擊,隻一遍遍夢囈似地問,“她會畫畫,她喜歡青木香的味道,對不對?”
老阿媽深深地打量了她,想說什麼。清都忽然醒悟過來,急忙拉住了珞言,把她拉到屋外。
“不要再想了,珞言,”清都走近她,珞言卻蹲下身,躲過他。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她的聲音冷得可怕,抬頭看著清都的眼裏有異樣的狠狠的光,“你們都是凶手,是你們的陰謀殺了我娘的心,你們都是,我不會原諒你們!不……我不會原諒我自己。我還是和你在一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