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妮的前半生算是順心如意。身為一個容貌出眾的女人,她擁有別人眼裏的幸福完美的人生。在鄰裏們略帶妒忌的注視裏,她滿足而快樂地活著。在一切發生之前,她像一個標準的符號,承載著幾代人對那個年代的溫馨回憶。李元妮在任何人生階段都有著令那個階段人羨慕的幸福要素。她因此而知足,並帶著傲視群雄不跟人計較的優越感和寬容。在那樣一個文化生活匱乏的年代,李元妮居然是個“文化人”,練過舞蹈的美好身段與對擁有好日子的感知能力,以及一個在封閉的大時代裏可以將物資調配變為可能的老公,還有那對錦上添花的兒女,李元妮幾乎再無所求了。
但真正的生活,從她的一個艱難選擇開始。
老公長途在外,帶回了一個令鄰居羨慕、孩子喜歡的“大件”——電風扇,那麼一個標誌著連酷暑都不是問題的生活奢侈品,將她們帶上了對生活充滿更大信心的快樂境界。幸福雖然來得有點局促,需要她跟老公偷偷避開家中的孩子,跑到老公跑長途賴以生計的黃河牌大卡車上去親熱,但這並不能阻止這對夫妻對幸福的體驗。在幸福的極致降臨之間,李元妮瞬間失去了丈夫。令人無奈的是,這種失去無可辯駁地超出她的理解範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就將麵臨著這一生永遠不能再坦然生活的選擇:是要兒子還是要女兒?
民間俗諺尚且注釋著“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樸素道理,那麼在生死存亡的一刻,一個母親怎麼去決定兩個孩子的生死?是靠本能?靠感情?還是靠理性的思考?而當上述三者在特殊的一刻都不能成為她選擇一個孩子、放棄另一個孩子的理論依據時,她顫抖地說出了兒子的名字。
丈夫已死,深為方家的兒媳,她做出了一個不出意料但又令觀者寒心的選擇。所有的人文教科書上“女性優先”的道理,在中國、在那個年代,似乎都不能作為重要的參考依據,男丁是一個家庭還能崛起的關鍵,是女人內心最終要皈依依賴的頂梁柱,也是她對逝去的丈夫的一個交代。她選了小達,她的兒子,在一瞬間,她決定了這個家庭所有家庭成員的命運。
讓一個母親用一個孩子的死亡成全另一個孩子的生還是殘忍的。此後餘生,李元妮都將無法麵對發生在1978年7月28日,那短短的顛覆性的23秒後,自己做的一個選擇。
兒子還活著。失去了一隻胳膊,以一個佩戴假肢不愛學習卻生性動蕩的樣子跟著母親活了下來。他照顧母親,沉默寡言。他走得再遠,也會惦記著憂傷的母親。母親在他,是完整的,苦難深重的,是他一生要代替父親完成的責任。
整部電影中,關於母親,是在兩個孩子逐漸成長的眼中完成的描述。由孩子來旁觀一個母親,這樣的視角沒有任何花哨,但因為兩個孩子的際遇不同,母親的形象因此而豐滿複雜。同一個母親的身份,在兩個孩子眼裏,是兩個樣子。方登所有的與母親有關的記憶,都停留在地震那一刻,間雜著地震前的幸福時光,那個記憶中鑲嵌著金邊的幸福時光裏,母親美麗平和,父親的死去是方登對這個世界唯一的一點信任的本源,而母親則在嘴邊另一個孩子的名字出現時,失去了母親的意義。
李元妮還是李元妮,即便她在丈夫那裏的存在已經隨著丈夫的逝去而走向死亡,但李元妮母親的部分也還在延續著。這種延續不僅僅在與兒子方達的相依為命中存在,她更存在於方登一生的痛苦中,方登的人生如此支離破碎,我們在這種不正常的割裂中,讀到了一個母親的無言而巨大的痛苦。
那痛苦如此沉重,以至於連當事人都不太覺得了。1978年前的那些日子,是大時代下小人物的掙紮。1978年後的日子,是一個城市的滿目瘡痍。人生若隻如初見,李元妮的一生,大概會有庸常的快樂!
養母董桂蘭她不懂煮青蛙的是溫水
大部分那個年代的女人會因為孩子而恢複女性更本真的狀態,一個孩子從孕育到出生再到養育的過程,會讓女性對自身角色更趨向認同,同時一個孩子也會令女人對世界多些母性的關懷和體諒。
一旦被冠以獨立自主的名義,這種扮演更容易令人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