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嫻心房一沉,牽掛著法國的人和事,竟然一時語塞。聽見話筒裏隻剩忙音,一想起自己的名譽前途都押在一國經濟漲跌上,她就心慌如堵,閉目揉太陽穴。
“副部長,有央行的預約。”秘書推門提醒。
“會客室等我。”魏東嫻拋去雜念,努力鎮定下來,出去麵客。
明亮的房間裏坐了一個拘謹的人,他大概三十四、五歲,並緊膝蓋坐著時,雙手緊攥著一紙袋文件,就連接過茶水時都雞啄米似的點頭。他看見高挑苗條的魏東嫻走出來,頓時連茶都不喝,起立鞠躬時都不忘掌貼褲線,拘束得像個談生意的日本人。
“我是……”男人殷勤地想自我介紹,卻看見魏部長輕輕抬手,目中無人道:“我認識你。你叫康維,梁俊平的金融顧問,掛了一身名譽職稱,說話有點分量。你找我有什麼事,說吧。”
她接過秘書的茶杯,打量來客:“長話短說。”
康維啞了一秒,殷勤不改,屈尊降貴地湊近魏部長,從紙袋裏抽出一疊統計表和柱狀圖,苦口婆心地解釋道:“我帶來了下半年經濟預測表和聯名請願書,希望部長稍微斟酌一下……”
“斟酌什麼?”魏東嫻接過考究的信封,拆開一看,裏麵密密麻麻簽滿了五花八門的名字,一眼掃過去,有些名字還認識。
“金權大勢,合則興,分則竭。好不容易才和全球經濟接軌,您卻力主與國際慣例背道而馳——不是指責您不對,勇敢的嚐試固然是好的。但是,千萬不能因為您的一時之勇,令共和國的騰飛的經濟功虧一簣啊!金融研究生院組織了深入研究,深以為部長此舉不妥,這才聯名請願,希望您稍微考慮一下……”康維指著請願書解釋。
“所以?”魏東嫻翻看一遍,在千人聯名請願書上看見了最新兩屆國家獎學金的優等生名字,知道自己的壞名聲都傳到學院派的耳朵裏去了,心頭疲倦,麵無表情,拿冷漠來冒充堅強,若無其事地翻看下麵的資料。
資料裏全是條理清楚的論證過程,花式闡述了“經濟長城”的荒謬性,來勸魏東嫻懸崖勒馬。材料寫得很漂亮,洋洋灑灑的鐵證如山,文采斐然的旁征博引,各種引經據典,看的人眼花繚亂,連魏東嫻都有點恍惚,隱約反思自己是否中了莊言的毒,怎麼會信他的邪,去鼓吹離經叛道的經濟政策。
康維殷勤訕笑,搓著手心,仿佛個拘謹的知識分子,就算不擅長也要拚命討好,努力賠笑:“魏部長,您一直很得人心,是經融院學生們心中的偶像,所以當您突然不戰而退、放棄國家辛苦攻占的法國市場時,大家都是震驚而且惋惜的,大家擔心您受人蒙蔽,所以努力用最嚴謹的體裁闡明了我們的看法。雖然學生們寫的有些拙劣,有些幼稚,但這是年輕一代的拳拳心意,請您務必過目。而且材料裏的論點經得起推敲,是我們這些老骨頭認可的。”
康維局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才抬頭哀求道:“部長大人,現在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