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經濟長城(1 / 2)

“你知道金本位被廢除了多少年了嗎?黃金跌成白菜價,已經失去貨幣儲備的地位、很久了!”在昏黃的台燈後,一個疲憊的男人扶著眼鏡抬起頭來,輕柔地將一疊印著熱騰騰鉛字的報告擲在空蕩蕩的桌沿,動作和藹,卻果決得斬釘截鐵。

這個男人的臉皮鬆弛得像垂著兩片肉瘤,肌膚卻光滑瑩潤,如同美玉雕成的胖佛。他穿著清涼的白襯衫,衣領潔白無漬,一件漆黑的中山裝掛在羅圈藤椅的靠背上,他站起來,拾起中山裝,隨手關掉空調,開始穿衣服,有條不紊地係中山裝的扣子。

魏東嫻知道,這是他離開的信號。而他在家不談公務,是數十年如一日的鐵律,剩下的幾分鍾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可是,爸爸!我們的外彙儲備太多了!它像危險的懸河,高掛在央行頭頂,一旦堤壩塌了,隻會比黃河決堤更加致命!其次,以兩萬噸的規模吃進黃金並不倉促。最後,為了架空黃金的地位,國際銀行剛好把金價維持在極低的水平,正好是用累贅的外彙兌取黃金儲備的大好機會!”她局促地絞著手,目光隨著總理的步伐走,蹙眉懇求他,卻不敢移動一步,始終並緊長腿,疊手佇立在辦公桌前。

“你知道你在陳述什麼數字嗎?”疲憊的魏總理搖頭擺手,飄著兩頁衣襟,端起瓷杯喝幹殘茶,低頭繼續係扣子,走向大門時,和青春貌美的財務副部長擦肩而過,甚至沒有正眼看一眼這個拘謹急切的部下:“你還沒有製定這種政策的計算力。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隻不過是被其他什麼人利用了而已——蘇行長呈報了你的計劃,不代表他認同你的計劃。外彙具備巨大的戰略意義,我們不會因為你的危言聳聽而放棄它們。”

“這不是危言聳聽!如果歐洲成為主戰場,炮火覆蓋下的歐洲經濟會嚴重衰退,沒有實物作抵押的債務貨幣必將大量增印,來支撐軍費。它們的貶值不僅在所難免,而且迫在眉睫!”魏東嫻跺腳,用力壓住音量,連撒嬌帶生氣地小聲嚷:“爸爸!我們儲備的外彙每貶值一分錢,人民的財富就蒸發幾十億!貨幣貶值就是變相搶劫。我們的公民本來就不富裕,難道要讓他們來為外國佬的戰爭買單嗎!”

總理扣好五顆扣子,這才緩緩回頭,垂著花白的眉毛,悲傷地喃喃:“你隻有在刁難我的時候,才肯叫爸爸。”

魏東嫻望著心力交瘁的老人,忽然鼻子酸透,淚水滿溢得蓄不住。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弱勢的那個人,一直以為自己在抗爭,總理這聲久違的歎息,忽然提醒了嬌慣的女孩——她的爸爸老了,已經不是那個一聲怒吼震三山的獨裁嚴父,他開始輕言細語,開始歎息免戰。

她心頭一酸,低頭拿手指沾走淚花:“您早點替我絕了江明宇不就完了。”

總理蹙眉搖頭,扭頭走向門外:“你的婚事拖了四年,軍權又被那個人握了五年。你嚷嚷著女人一輩子有幾次婚姻拿來糟蹋,那國務樞密院又有幾個五年可以揮霍?你啊,你啊。”總理不能再責備女兒,一聲近乎氣絕的長歎,係好扣子,移出門外去。

魏東嫻孤零零站在偌大的辦公室裏,呆呆扭頭眺望父親躅躅遠去的背影,心如刀割,忽然用力抓起散在桌上的《經濟長城》報告書,飛揚著長發追出去,在走廊上追上被警衛員包圍的父親,撩開遮麵的發絲,急切認錯:“我不任性了,好嗎?這一次,我一定會努力證明我是對的,我再也不賭氣了,我會努力證明的!”

老人目視前方,腳步不停,鐵麵無私地冷漠問道:“你拿什麼證明你是對的?”

“我拿事實來證明。”魏東嫻的高跟鞋匆匆小跑,漸漸跟不上父親的迅捷的步伐,最後失魂落魄地站在富麗漆黑的走廊裏,喘息微微地向那群背影嚷道:“我首先操作小股國有資產逃離法國市場,你會看到結果的,你們都會看到結果,我會從通貨膨脹的泡沫中拯救數以億計的國家資產,到時候你們就會相信我了!”

總理突然止步,轉身朝著支膝喘息的魏東嫻狂奔幾步,才恨鐵不成鋼地停下,克製著狂怒,咄咄逼人地拿手指頭遙遙戳著倔強的女兒:“你不撞南牆不回頭!你才初出茅廬,一定要插手經濟決策嗎?你叫囂要證明一切,本質上是一場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