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嫻拉住道士問清楚風俗,知道這遺像不該莊建國來捧。於是在起棺前跑到莊建國跟前,踮起腳在他耳邊說:“未亡人捧遺像才合適。您是他父親,這事兒不該讓長輩來。”
莊建國臉色變了,張口結舌地瞪著小嫻,一臉歡喜的驚詫:“你,你來抱遺像?”
“讓我來吧。”小嫻伸手去接莊言的遺像,莊建國沒鬆手,小嫻就用力一奪,搶來抱著。她仔細拾掇遺像上的白紗時,捧著遺像細看了眼照片,秋波融化,神色變幻,哀傷、心痛、不甘、惋惜,都凝聚在吊成“八”字的細眉上;千般留戀、萬般不舍,都在她輕輕撫摸照片時無聲流露,一覽無遺地暴露在兩位老人眼裏。
“那好,你送他最後一程吧。”莊建國心軟同意了。
小嫻抱著遺像,慢慢走在前麵。挑夫抬著衣冠棺材,緊緊相隨。放炮的親友叼著煙一路小跑,奔到出殯隊伍前麵去放炮,兩條粗壯的一萬響鞭炮鋪在黃泥路邊,夾道炸響,硬梆梆的鞭炮殘端崩得花圈劈啪亂顫,連舉花圈的男人都被炸得左右搖擺。隊伍走一路,鞭炮放一路,劈裏啪啦的沒停過。
小嫻捧著花圈,麵不改色地走過鞭炮的火光。餘熱猶存的炮仗殘端接二連三地命中她的裙子、肌膚和腿,崩在黑絲襪上的最多,接二連三地留下白色的火藥印兒。她視若無睹,像不知道疼,依舊壓住隊伍的步伐,有條不紊地端莊慢行。
10分鍾能走完的路,小嫻愣是走了30分鍾,剛好踩著吉時,在十點整落棺入墓。
挑夫穿了三根竹繩在棺材底下,一聲齊喝,緩緩落棺***然後抽走竹繩,走到一邊擦汗歇息。管樂隊上去幹活,圍住墓穴,開始齊奏。
挑夫和放炮的親友聚團抽煙,眯眼眺望捧遺像的小嫻,交頭接耳:“她不怕鞭炮,踩著火往前走。”
“步子壓得好,有些挑夫想早點完事,走得快的都被她壓住陣腳了,隻能慢慢走。”
“她問過道士了,農村這些講究她都知道。”
管樂隊吹完三曲,隊長掏出張紙,念了頌詞,讚了風水,祝了萬福,一哄而散。李淑華上去放好供品,含淚對小嫻說:“走吧,花圈都留這,留下個人盯著挑夫填坑就行了。”
小嫻說:“我留下吧。”
“你一宿沒睡了,快去我房間睡會吧。等填好坑還要來一趟。”李淑華心疼她。
“讓我留下吧。”小嫻堅持。
莊建國走過來拍拍李淑華的肩膀,二老帶著親友和出殯隊伍原路返回了。小嫻在這裏守著挑夫填完土,然後一邊說著“我不是要壞你們的行情,就是一點心意”,自作主張地給挑夫們發了工資,回頭望一眼圓鼓鼓地新墳包,淚水就斷線往下掉,揩也揩不完,抽泣著轟挑夫走:“你們辛苦了,走吧走吧。”
在大家麵前端莊優雅的女人,人一少就哭得走不動道兒。挑夫們接受不了這落差,一個個麵麵相覷,紛紛安慰:“節哀好了。”
“坐我們的車回去吧。”
“你們走。”小嫻扭頭不看挑夫。
挑夫們嘖嘖稱奇,抄近道下山時,突然發現草叢裏鬼鬼祟祟地站著幾個穿西裝的人,頓時咆哮道:“你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