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基地在一陣驚心動魄的搖晃以後,終於歪歪地停止顫抖,徹底安靜下來。
魏東嫻心神不寧地接受了特殊待遇,提前飛離基地,卻失魂落魄地一路無話,仿佛丟了什麼在基地裏。
宋丹預感到了什麼,死死攥住疏散艙的欄杆,眺望著默默垂淚的肖璿,蹙眉思考來龍去脈。
蘇小美緊張的絞著雙手,傻乎乎凝望低頭抹淚的肖璿,心疼無比卻束手無策。
肖璿緊緊攥著黎塞留丟在椅子上的國際象棋,上麵還有鉛筆留下的字跡。
“你是自我毀滅的戰士,會被眷顧;你是走向理想的信徒,會被眷顧;你是勇往直前的正義,會被眷顧;你是保護弱者的天使,會被眷顧。”
莊言的筆跡工整端正,像個抄寫經書的虔誠朝聖者。
她本以為自己駕馭了感傷,看見這行字,思念排山倒海的湧回來,低頭喃喃:“騙子,恨死你啦,騙子。”
然後疏散艙的門打開,一隊憲兵送回幾個人來,押走下一批。
邢殤接到了莊言的訃告,在門口沉默了良久,才走進門來,肆無忌憚的宣布: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潛伏在基地中的威脅已經被莊言博士清除。各位感染的溶血菌會隨之進入休眠期,你們的生命已經得到了基本保障。為了控製疫情、增加生還率,莊言博士建議各位申請成為國家最新開發的冬眠技術誌願者,利用能使細胞休眠的低溫來抑製溶血菌的生理活動,達到延緩發病的目的。在各位冬眠的時間裏,國家會全力開發特效藥,來挽救大家的生命。”
疏散倉裏的人們愣了一下,突然爆發出喜出望外的歡呼,無數表格、帽子、領帶飛上半空,無人去撿。
宋丹捂住淚眼,狂喜難以自抑。蘇小美呆了一下,搖著肖璿的袖子問:“是不是我醒來以後,我的漂亮同學就比我顯老了?”
邢殤沉默的凝望狂歡的人群,突然拿槍托用力鑿三下艙門,吸引大家驚訝注視,讓現場又鴉雀無聲。
“在此之前,請隨我向莊言博士默哀。”邢殤咬牙切齒地說,字字鏗鏘,客觀有力:“他是我見過的最膽大妄為的騙子,是我見過最目無法紀的狂徒,但是這些瑕不掩瑜的缺點無法阻止我對他的欽佩——他是我見過的最凶猛的戰士,最聰穎的學者,最堅強的輸家,最熱血的理想家。他潦倒十年,一無所有;但是因為他死了,所以你們才能活著。所以請和我一起,向這個無私的吊絲致敬。”
邢殤無力地垂下拿槍的手,沉重的低下了驕傲的頭顱,心情激蕩的閉上雙目,幻想著燦爛美好的明日之戰。
莊言,我絕不會讓你白白死去。
尉栩之所以敢抽身而退,是因為囚徒戰無不勝。但是你消滅了囚徒,宛如斬了尉栩的雙臂,斷了光明隱修會的五指。接下來,一切都將進入共和國的預計軌道,嶄新的時代終於揭幕,天庭計劃必將君臨天下,無人可擋。龍騰紀元已經到來。
我們會拔劍而起,我們會怒吼著向外星異種宣戰,我們不會忘記,在這場宏大的史詩之戰裏,誰是第一位奮不顧身的烈士,誰斬下了敵人第一枚首級。
很榮幸能和你同行,我將繼續替你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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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疏散倉裏的人都驚呆了,垂手佇立在艙裏,不敢相信這個噩耗。
課長陣亡了?
他是一個文職研究員,連槍械都不能佩戴,戰場與他無關——他怎麼可能陣亡?
抽泣聲此起彼伏。邢殤閉目咬牙時,全體同仁默契的保持安靜,一同為他們的拯救者默哀。
全場肅立,隻有兩個人坐著。
宋丹像被抽去了脊梁,睜大眼睛,掛著兩行茫然的淚線,失神跌坐在椅子上,像高位截癱一樣感覺不到四肢,嘴唇翕動著喃喃:“就這麼……死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指的到底是莊言還是囚徒。
肖璿早就知道這個結局。她從往防護服裏嵌入氫彈開始,就在忍受真相,並守口如瓶到現在。事到如今,她已經化作雕像,對外界的吵鬧沒了反應。
兩個失魂落魄的女人隔著憧憧人影,各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