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10(3 / 3)

“謝謝。”雪容點頭笑了笑,“我很榮幸。”

“那加油吧!”Peter鼓勵地對她點了點頭。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見周圍的同事都已經下班回家了,才拿出手機,對著“阿洛”的名字發了一會兒呆,才撥了出去。

他的鈴聲響了很久,接起來時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喂?”

雪容一下子懵了,半天都沒說話。

“你找誰?”那個女人問,“你是哪位?”

雪容倉皇地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陳洛鈞把電話打了回來。

“剛才是我的經紀人。她是來……”他似乎笑了笑,“是來教訓我的。”

雪容沒笑出來,隻是有些陌生地叫了一聲:“阿洛。”

“嗯?”

“我最近可能會比較忙,公司有一個大項目。”她深呼吸一次,攢了點力氣,“我實在是不能分心,而且我整天要跟那些媒體打交道,萬一他們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了,肯定會問這問那,耽誤正事兒的.我們……還是小心一點吧。”

他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現在這個時候絕對不適合把自己搞上娛樂版麵,但聽見他的呼吸聲從聽筒裏傳來,她還是無法自持地心軟了。“阿洛。”

“嗯?”

“我不是不願意,也不是害怕,隻是……現在這個時機不對。”她安慰道。

“我知道。”他又是一笑,“以前那麼多次都沒拍到,偏偏昨天……”

“這也不是你能控製的。”

“嗯。”

“我先下班了……”她猶豫了一下,“你……自己當心點。”

“好。”

她準備掛電話時,他忽然叫住她,“容容。”

“嗯?”

他沉默片刻,鄭重地說:“對不起。”

她心酸地笑了笑,“你哪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掛了電話以後,陳洛鈞重重地把手機扔在沙發上。

“洛鈞,不是我說你。”田雲見他掛了電話,便立刻走近兩步:“哪有你這樣的?剛被人拍了一張照片,就送到槍口上要承認自己有女朋友?你這麼一來,大家剛被吊起來的興趣可一下子就全沒了。”

他苦笑一下,抬頭對田雲說:“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這下你滿意了?”

“太好了。”田雲鬆了口氣在茶幾上坐下,麵對著他,“《逐鹿》還有幾個月就要上映了,到時候話題越多越好啊,回頭這事兒肯定有人要關心……”

他微皺了眉站起來,“拜托你們不要拿我做話題好不好?”

“那不可能。”田雲正色說,“你在這個圈子裏還想潔身自好啊?你要是想把你那個小女朋友藏好點,不想她被當成話題,就得處處小心,別沒事兩個人就黏糊在一塊。”

他沒有答,隻是走到窗邊,對著夜色發了會兒呆。

“我走了。”田雲叫他,“你可別再給我犯傻,老是想著要自己坦白啊,這個遊戲不是這麼玩的。”

家門關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沒有回頭,隻是沉沉地看著窗外。

他忽然想起好幾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夏天的夜晚,他剛結束一個城市的巡演回到家,也是這樣站在這個窗口,聽見雪容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說:“阿洛,上次跟你說的,我們學校去英國交流生的名額,我……被選上了。”

當時他聽出她的語氣有點沮喪,卻隻以為她是因為要離開自己遠行而忐忑,根本沒有想到她是因為看到了他跟蘇雅的緋聞,正憋著一肚子的委屈。

“那很好啊。什麼時候去?”他轉身問。

她嘴唇抖了抖,“十月初。”

他走過去,低頭揉了揉她的腦袋,“那還有好幾個月呢。幹嘛這麼早就開始不開心?”

她死死地抱住他,“你放心讓人家去那麼遠的地方嗎?”

他當然不放心。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那麼遠,想到她要一個人住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做飯,他頭都大了。上一次聽她說有可能要去英國,他就已經想好了要跟她一塊兒去的辦法。

“不放心也沒辦法啊。”他笑著彎下腰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小容容長大了,本事了嘛。”

她恨恨地咬他的肩膀,氣得半天都沒搭理他。

他當時隻想等一切都定下來以後給她一個驚喜,卻沒有料到,有太多的事情是他無法掌控的。

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命運居然毫不留情地把她從他身邊奪走了。

他唯一珍視,唯一愛惜的寶貝,他的容容。

他更加沒有料到,那樣的打擊讓他現在終於明白該怎樣麵對這種事情了,她卻會跟他說“時機不對”。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小容容果然長大了。

他不知該欣慰還是心酸,隻得無力地走回沙發上躺下。

“我怕你最後嫁的不是我。”

連日來,雪容隻要靜下來就會想起這句話。

她已經不再因為這句話而煩躁或是生氣,深深的無力感已經淹沒了這一切。她隻覺得自己如同撲火的飛蛾,不管前方是光明還是滅亡,都要先撞過去再說。

她跟陳洛鈞還是如同以前一樣靠電話和短信聯係,隻是暫時沒有見麵,也絕口不提任何敏感的話題。好在他們都事務繁雜,一時間顧不上兒女私情,卿卿我我。

她為了做新項目的宣傳方案,幾乎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就算回到了家思緒也停不下來,即使累得懶得動彈,腦子卻始終在高速飛轉,常常失眠。

她有天在床上折騰到兩點多還是睡不著,終於崩潰地撥了陳洛鈞的號碼。

她以為他已經睡了,沒想到他很快就接了起來。

“阿洛……”她軟軟地叫了一聲,“你還沒睡?”

“你呢?”他反問道。

她無奈地笑笑,“睡不著。我終於明白你說的‘滿腦子都是台詞’是什麼感覺了。”

“工作很忙?”他問。

“嗯。”她想了想又改口,“忙到還好,關鍵是要想的事情太多。”

“睡覺前想點別的,放鬆一會兒。”

“哦……像你一樣看佛經?管用嗎?”

他笑,“對你應該不管用。”

“為什麼?”

“你心浮氣躁,怎麼靜的下來。”

“我……”她無力爭辯,隻好認了,“你最近是不是也很忙?開始排練了?”

“嗯。”他說,“不過還好,還算順利。”

“難得你就在A城,我們卻沒機會見麵。”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有點無奈地抱怨道。

他笑笑,“我隨時可以去找你。”

“算了算了。”她無力,“被同事什麼的知道了多麻煩。”

他沉默片刻,還是又輕輕笑了笑說:“那隨你。”

“你可以半夜偷偷來嘛。”

“那你不是更不要睡了?”

“……那好吧。”她歎口氣,“等忙完這段時間就好了。下次我做好飯等你來。你當心點不要被人看見就是了。”

他想了想問:“你星期天有空嗎?”

“我?有空啊。可是你……萬一又被人拍到怎麼辦?”

“新月山上有一座寺,叫寒月寺,你知道嗎?”

“呃……不知道。”

他笑笑,“那裏沒什麼人去。回頭我給你發地圖。”

“哦,我知道了……”她會心地笑起來,“阿洛你好猥瑣啊。”

“那星期天早上見?”

“嗯。”

“這兩天睡好一點,不要帶著兩個黑眼圈來。”

“嗯,我盡量。”

新月山一向是周邊遊的熱門景區,初秋的天氣又最適合爬山,剛早上八點,上山的棧道上就擠滿了人。

雪容在人堆裏蹭了一個多小時,才好不容易到了山頂。

陳洛鈞說的那座寒月寺在山頂後麵的一條小路盡頭,大概已經有上百年的曆史了,雖然就藏在景區深處,卻年久失修,香火慘淡,所有遊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前新建的一座大寺上。

她沿著灌木叢生的小道走到盡頭,推開了虛掩著的寺門。

院中一個正在掃地的小沙彌對她合了個十,就麵如古井般地走開了。

佛寺的大殿裏還有幾個虔誠的香客正在祈福,而後院的偏殿裏就隻有一個身影,靜靜地跪在菩薩麵前的蒲團上。

早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背上,在青磚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影子,頎長安靜,一塵不染。

雪容躡手躡腳地跨過門檻,跪在陳洛鈞身邊的蒲團上。

他連眼睛都沒有睜,隻是微動了嘴唇,輕聲說了一句:“你來了。”

“施主你認錯人了。”她一邊說,一邊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沒有跟著她笑,隻是神色莊重地冥想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站了起來。

雪容跟著站起來,又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殿後有一片小花園,他顯然熟門熟路地樣子,繞到花園的最深處,在一條石凳上坐下來。

雪容在他身邊坐下,抬頭看看他問:“阿洛,你是不是真的很信這個?”

斑駁的樹蔭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顯得他的眼神格外深邃而陌生。

他認真沉思了一下才說:“算不上信。”

“那你又吃素,又沒事就看經書……”她狐疑地看看他。

他不經意地一笑,“這樣就算信了?”

“不算嗎?”

“我看經書隻是為了心靜而已。”

“那就好。”她弱弱地靠在他肩上,“你可不要想不開出家當和尚啊。”

他終於忍不住笑開了,“我怎麼舍得。”

她如釋重負地抓住他的手,眯起眼睛迎著耀眼的陽光看著他的側臉。

他不知什麼時候留起了胡子,麵容一下子顯得滄桑很多。

在她記憶中,他十八歲時的樣子還無比清晰,青春飛揚,躊躇滿誌。

如今的他已經成熟內斂,穩重含蓄,可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他一直都有著讓她心跳加速,奮不顧身的力量。

他轉過頭來,看見她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神,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是不是不習慣?”他摸了摸自己臉頰上青黑一片的胡茬,“沒辦法,工作需要。”

她搖搖頭,抬起手來溫柔而小心地沿著他的鬢角劃到下巴,再把指尖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在想什麼呢?”他撫上她的手,壓低聲音問。

她的目光漸漸飄忽起來,“想你老了會是什麼樣。”

“我留了個胡子而已,你就想我變成老頭?”他淡然一笑,“再過幾十年自然能看到。”

她勾起一抹他不太熟悉的笑容,搖頭說:“我怕我看不到你老了的樣子,所以先想一想。”

她成熟而溫柔的微笑讓他忽然心頭一顫,緊緊地盯著她的臉龐,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合上眼睛再睜開時,她就會消失不見,就像以前無數次從他夢裏消失一樣。

這天以後,這座與世隔絕的小小寺廟成了他們的世外桃源。他們幾乎每周都在這裏見麵,沿著後山沒有人的小路上上下下,有時會在小樹林裏坐一會兒聊聊天,有時則什麼也不說,隻是一個勁地走路,從上午走到下午,再各自分頭下山。

每次小別後的重逢都像是老天格外開恩的獎賞,那短暫而濃烈的幸福仿佛能掩蓋一切寂寞和恐慌。

雪容一忙就忙到了深秋,她因為要去各個城市做公開課項目的媒體溝通而不停出差,幾乎很少有留在A城的時候。

連陳洛鈞的生日,她都是在外地過的。

“沒關係,我晚上在劇場裏吃過蛋糕了。”他在電話裏安慰她,“大霧天飛機飛不了,又不能怪你。”

她在賓館的房間裏呆看著電視,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比鬱悶,鬱悶地直想哭。

“可是我……”她總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好像錯過了他這個生日,就天塌地陷一般。

“好啦。別鑽牛角尖了。”他笑著說,“等你回來了,我們在你過生日的時候再慶祝,去上次去的海邊怎麼樣?”

她還沒有回答,他就自己“啊”了一聲,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糟糕。現在排的這部戲12月開始演。等聖誕好了……或者新年。”

他一下就把計劃支到明年去了,她在電話這頭更鬱悶了,“我不要我不要。”

“乖,聽話。”他的聲音正經起來。

“……那,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她收起了小性子,“不要到時候又說忙。”

“不會。”

“哦……”她悻悻地答應著。

電話掛斷了沒多久,他又打過來,“對了,忘了跟你說,齊諾打電話給我。”

“哎?什麼?”她驚詫地問。

“問我你為什麼不翻譯他的新書了。”

“我跟他說過啊,最近太忙了,沒時間。出版社又急著要出中文版。”

“他好像不相信。”陳洛鈞輕描淡寫地說:“覺得是我不讓你接了。”

“什麼?”齊諾這人是什麼邏輯?

“嗯。跟我說了很多,你跟他隻是工作上的關係,絕對沒有其他事情,讓我理解。”

雪容差點吐血。

“阿洛……他這人奇奇怪怪的,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嗯。”他笑笑,“你還是跟他說清楚吧,不然我罪過可大了。”

“我知道了。”她想想又覺得不對,“他怎麼會直接找你的?”

“我不知道。”他很坦蕩地說。

掛了電話,雪容趕緊打給齊諾。

“齊諾先生啊,我拜托你,你有什麼事情直接找我行不行?牽扯到我男朋友算怎麼回事?”

“那我總要各種辦法都試一試啊。”齊諾滿不在乎地說,“我覺得你很聽他的話,就找他試試嘍。”

“誰說我很聽他的話了?”

“感覺。上次他來香港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

“那你感覺錯了。”雪容嘴硬,“我不接你的書是沒辦法的事,你找他也沒用。”

“我已經想到辦法了。”齊諾得意洋洋地說,“我跟出版社說了,這本書不讓你翻的話,我下一本書的翻譯版權就不簽給他們了。況且你都已經看過了,說不定翻起來比找其他人還快。”

雪容被他搞得頭大,“那等出版社來找我再說吧。”

“他們會找你的,等著吧。”

“對了,你跟我男朋友說的是英文?”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齊諾的倫敦音特別重,不習慣的人聽起來很費勁,何況陳洛鈞應該中學畢業就把英文丟了吧。

“你上次問過了啊。我又不會說中文。他英文挺好的,跟我說話完全沒有問題啊。”

“上次麵對麵地說還好,這次電話裏也是?”她還是不太信。

“要不要我告訴他你這麼瞧不起他?”齊諾壞笑道。

“你……”她氣得半死,“我不跟你說了。”

“好啊。等著出版社來找你吧。”齊諾又強調了一遍,“好好翻哦。不然我從香港殺去找你。”

雪容哭笑不得地掛了電話。

她覺得應該有人教教齊諾“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麼意思。這麼赤裸裸地跟陳洛鈞說他們倆沒別的什麼關係,不是給他添堵嘛。

她頭大如鬥地提醒自己,回去見了麵要好好解釋一下,否則他說不定又要憋在心裏鬱悶很久。

隻是她好不容易回了A城,卻一直沒見到陳洛鈞。

他先是忙著排話劇抽不開身,接著又開始做《逐鹿》的宣傳,當空中飛人的頻率比她還要高。

直到月底 ,他們才終於見到一次麵,還是在機場碰見的。

雪容跟兩個同事一起出差,正在行李傳送帶邊等箱子,遠遠地就看到陳洛鈞他們劇組的一行人走了過來。

“看那邊看那邊。”雪容的同事捅捅她,眉飛色舞地火:“陳洛鈞!還有韓遠!”

雪容往那邊看了一眼,不小心正好撞上了陳洛鈞的眼神,頓時不好意思地別開腦袋。

她心如擂鼓地站在人群裏,好像做錯事的小孩,頭都不敢抬。

“好帥啊……”她的同事還在旁邊做花癡狀,“你說我去找他要簽名會不會被拒絕?”

“我不知道。”她低著頭,想到他的吻,他的擁抱,他結實而柔軟的身體,臉頓時紅的能滴出血來。

雪容他們先領到了行李,轉身走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剛好往她的方向看過來,給了她一個小小的難以察覺的微笑。

她的心仿佛被這個笑填得滿滿的,好像一腳踏進雲裏,整個人一下子輕飄飄的。

走到出口她才發現已經有很多影迷來接機了,把到達大廳的通道擠得水泄不通。

她們好不容易才擠到人群的盡頭,還沒來得及喘氣,身後就聽見有人尖叫:“他們出來了!”

人潮從她身邊洶湧而過地奔向身後,她被撞得幾乎都站不住身體。

第二天她跟同事結束了工作,一起去吃火鍋時,看見店裏的超大電視屏幕上正在播前一天的娛樂新聞,陳洛鈞在首映禮的現場,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對著一排記者的閃光燈從左到右地笑過來,有人提問時他則會極其紳士地微微低頭,把耳朵湊過去聽人家的問題,再認真地作答,語調平穩,言辭流暢,不緊不慢,臉上始終帶著禮貌而迷人的微笑。

那個笑,跟平時揉她腦袋時的笑絕對不一樣。

他在台上光芒四射,一點她熟悉的影子也找不到。

結束了三天的工作,在去機場準備回A城的路上,雪容發現手機上有三個未接來電,竟然全是江海潮打過來的。

她心頭頓時湧起不好的預感,撥回去時臉色都變了。

“容容,你在哪裏?”江海潮的聲音聽起來倒還正常。

“在去機場的路上。下午兩點的飛機回A城。”

“你到了機場直接買回B城的票吧。”他說,“你爸爸……”

他沒有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