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10(2 / 3)

“哦。”

“怎麼了?”

“沒怎麼。天熱了,想吃冰淇淋。”

他失笑,“這麼晚了,明天再吃吧。”

“那……好吧。你這兩天忙不忙?”

他想了一下才答道:“有一點。前期的準備工作差不多結束了,要正式開始排練了。”

“哦。”她拉長了聲音,“難怪好多天都沒看到你了。”

他像是不知該怎麼接話似地沉默了。

“沒什麼啦,就是跟你說一下,這個周末我們單位要組織出去玩,要星期天下午才回來呢。”

“玩得開心點。”他說。

“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其實是可以帶家屬的。我們好多同事都是一家子一塊去呢。”

他又沉默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怪無聊的,明知道他不可能跟她一起去,還非要拿這種問題為難他。

“好啦,我睡覺去了哦。”她笑笑,自己把話題結束了。

“嗯。空調溫度不要開得太低,當心著涼。”他叮囑道。

“知道了。阿洛晚安。”

“晚安。”

雪容掛了電話,走到客廳裏,看了一眼自己新買的沙發。她知道陳洛鈞因為舊傷的關係不能整夜吹空調,天一熱就肯定不能睡在她的房間裏,自己原來那個沙發又太小太窄,所以特地買了個長寬都跟單人床差不多的換上,這樣他如果要在她這裏過夜的話,至少會睡得舒服一點。

隻是從新沙發買來到現在,他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她連顯擺自己體貼的機會都沒有。

周末去郊外團隊活動時,雪容被無數的同事領導盤問怎麼沒有把男朋友帶來。

“他剛好單位出差了。”雪容對所有人都這麼解釋。

“哦。他做什麼的呀,周末都要出差?”有人追問。

“就是普通公司的普通職員。老板剝削得厲害。”她信口胡謅。

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全家出動,所以房間安排到最後,雪容成了光杆司令,一個人獨占一間大套房。

度假村的氣溫比城裏要低好幾度,夜半的涼風拂過小橋流水,氣氛幽靜而愜意。

要是她也能帶家屬就好了。雪容站在二樓陽台上看著風景悶悶地想。

“江雪容!”樓下的花園裏忽然有人叫她,嚇得她心跳一下子飛快。

她探頭出去張望,以為是哪個同事捉弄她,沒想到卻看到了孟良程,遠遠地衝她笑。

見她看到了自己,孟良程招了招手,示意她下去。

雪容搖了搖頭。

他走近了一步,加大了招手的幅度,像是非要讓她下去不可。

雪容想了想,怕他再待下去被同事看到,隻好匆匆下了樓。

“你怎麼在這兒?”她一看見孟良程就問。

“我們單位供應商大會啊。你沒看見牌子?”

雪容想了想,剛才是看到一樓大堂裏的迎賓牌,當時還覺得那個公司名字挺熟的,都忘了是孟良程就在那兒工作了。

“我來的時候就看見你了,你正好從大巴上下來。”

“是麼?”雪容尷尬地笑笑。

“睡覺時間還早吧,不去走走嗎?”他笑著問。

“不了。我挺累的。”雪容拒絕。

“來都來了,這裏風景這麼好,不逛逛多浪費。”孟良程似乎喝了點酒,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就走。

門口的保安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想過來解圍,雪容不想把事情鬧大,隻好默默地抽出手,跟在他後麵。

“你們公司來搞活動的?”他停下來等了她兩步。

“嗯。”

“哎,比我幸福多了。一個晚上什麼都沒幹,就在陪供應商喝酒。”

“工作嘛,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雪容表示理解。

“你最近忙嗎?”

“挺忙的。公司又在搞幾個新項目。”

兩個人邊走邊閑聊,走了沒多久,孟良程在一座石橋上停了下來。

雪容也在離他兩步的地方站住了。

“這兒有魚!”他指指橋下的流水說,“快過來看。”

雪容沒有動。

孟良程抬起頭來,見她一副防備的樣子,沒忍住笑起來,“你怕我吃了你啊?”

她沒說話。

他轉過身來,靠在橋欄上,笑眯眯地看著她,“啊,我知道了,你是怕陳洛鈞知道你跟我說過話會生氣?”

她還是沒說話。

半夜跟喝了酒的前男友在度假村裏邂逅,這樣的場麵處處透著別扭和危險。

“也是。我要是他,肯定恨不得揍我自己一頓。那次他居然忍住了,想想都不可思議。”他還是笑,看起來倒不像是在說醉話。

“哪一次?”雪容皺眉問。

“你不知道?”孟良程的笑容僵了僵,“就是你當時去C城的前一晚。”

雪容從來沒有聽陳洛鈞提過他見過孟良程的事,“你去找他了?說什麼了?”

他的眼光漂移了一下,“當時我有點喝高了,應該說了挺多不好聽的,添油加醋地說我們倆過得多好,說我們在英國早就同居了,讓他趁早死心,離你遠一點。”

“他說什麼了?”

“他……好像什麼都沒說。”孟良程回憶道。

雪容的臉色漸漸變了。

陳洛鈞居然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這件事。他一向心思重,不知道自己胡思亂想,把孟良程說的這些話發酵成了什麼樣。

“雪容。”孟良程往她這兒走了一步,“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當時我真的是鑽牛角尖了,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所以不擇手段……”

“別說了。”雪容打斷他,“‘現在說這些幹什麼?我跟陳洛鈞挺好的,你跟曉琪也挺好的,不就行了嗎?”

孟良程看看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轉頭往回走,“不早了,我回去睡覺了。”

“你生氣了?”孟良程追在她身後。

她當然生氣了。她本來還以為孟良程至少是個謙謙君子,跟林曉琪在一起這種事情也是因為被她逼急了氣瘋了才做出來的,卻打死也沒有想到他會去找陳洛鈞泄憤。

“都過去那麼久的事了,算了。”她加快了腳步。

“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她沒有接話,直到走回酒店的大堂裏才轉身說:“我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孟良程點了點頭,似乎還想跟她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雪容回到房間裏,跌坐在大床上,呆呆地看著梳妝台鏡子裏自己的倒影。

難怪陳洛鈞說她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難怪他對過去的事情表現得輕描淡寫,卻在生病的時候如江河決堤,崩潰得一塌糊塗。

她倒在床上,心疼自責得久久無法入睡,恨不得立刻飛回他的身邊。

她抱著手臂蜷成一團,無意間碰到了自己肩膀上那個疤,忽然一個激靈地想起陳洛鈞有好幾次都在碰到她這塊傷疤時忽然泄了氣,像被冷水澆頭似的,一下子對她失去了熱情。

他心裏到底憋著多少對她的誤會?她僵在床上,脫力般地動彈不得。

第二天他們公司安排了爬山的活動,雪容推說不舒服沒有去,生怕再在什麼地方碰見孟良程,一個人在房間裏待到了下午回城的時候。

她實在不想再見到他,哪怕連打個招呼都不願意。

回A城的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雪容公司的大巴一直堵到晚上才終於開回了市區。

她晚飯都沒有吃,拖著行李直接奔去了陳洛鈞家。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先試探著敲了敲門。

“來了。”門很快就開了,陳洛鈞看見是她,大吃了一驚。

他家裏似乎有很多人,整個廳裏煙霧繚繞,高談闊論的說話聲夾著大笑聲撲麵而來。

他迅速走出來一步,在身後虛掩上了門,“你怎麼來了?”

雪容心虛看了看他,“我……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他下意識地轉了下身,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似乎很為難的樣子。

“我……我先回去了。”她低下頭,“改天等你有空再找我。”

說著,她往後退了一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了想,一句話也沒說,推開門便拖著她走了進去。

房間裏的人見他牽了個女孩子回去,一下子都安靜了。

雪容怯怯地隔著滿屋子的煙環顧了一下盯著她看的人,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哎呀洛鈞你早點說今天佳人有約嘛,我們也不至於來打攪你。”坐在沙發中間的男人笑著掐滅了手裏的煙站起來,左右看看說:“別愣著了,咱們撤吧。”

“今天不好意思,改天咱們再聊。”陳洛鈞擋在雪容麵前,坦蕩蕩地對滿屋子的人笑笑說。

大家紛紛站起來,跟他打招呼往門口走,還有人跟雪容友好地笑著說“小妹妹拜拜”,她隻好貼在陳洛鈞的身邊,弱弱地笑著。

平時在娛樂新聞上見過的人當麵跟她說話,還是讓她不太適應。

所有人都走了以後,陳洛鈞轉回身來麵對著她。

她避開他的眼神,小聲說:“對……對不……”

“晚飯吃了嗎?”他打斷她,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我們剛叫了外賣,還沒送到。”

她抬起頭來,對上他柔和清澈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又疼了一下。

他鬆開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匆匆走到窗前,打開了所有的窗戶透氣,又從廚房拿出垃圾桶,收拾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和茶杯。

他站在廚房的水槽邊洗杯子時,她走到他身後問:“你們剛才在談事情?”

“沒有。就是瞎聊。”

“哦。”

“放心吧,他們不會把看見你的事情四處說的。”

“哦……”

“你今天怎麼來了?”他不經意地問。

“我……”她答不上來,“我想你了。”

他肩膀鬆了鬆,像是笑了起來。

“我去洗個澡,一身的煙味。”他洗完杯子走到她麵前說,“外賣要是來了你開下門。錢包在鞋櫃上。”

“哦。”她乖乖地點點頭。

他往洗手間走,她便下意識地跟著,站在門外聽著水聲響起來。

陳洛鈞洗完澡出來時,發現她還站在門口,低頭擰著自己的衣角,不禁有些奇怪。

“容容?”他低頭拍拍她的臉頰,“你怎麼了?”

她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

他正一手拿著毛巾在擦頭發,臉上殘留的水汽顯得眉目格外清朗,而穿著格子睡衣的樣子又特別溫暖。她看著看著,就心頭一熱,重重地撲進了他懷裏。

“好了好了,怪我最近太忙了,沒怎麼去找你……”他笑著說到一半,忽然全身一僵。

她的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他的睡褲裏,正從背後沿著腰際往前繞,眼看就要滑到他最敏感的部位上。

他心神一蕩,手裏的毛巾掉在了地上,險些腳軟地由她去了,卻終於還是及時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雪容抬起頭來,不解而迷惑地看著他。

“容容,你……”他喉頭發緊,說不下去,隻是硬把她的手從自己的睡褲裏抽了出來。

“阿洛,你不想要嗎?”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他的耳朵嗡嗡的,隻覺得血湧上頭。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接?

“為什麼你從來都不碰我?哪怕我們睡在一張床上?”她又貼近了一步。

他已經被她逼得呼吸困難,不要說回答她如此直白的問題,連思考也已經不能夠了。

“你擔心什麼?還是怕我……”她終於停下來斟酌了一下用詞,“怕我讓你失望,怕我已經跟孟良程……”

“你瞎說什麼?”他斷然喝住了她。

她掙脫了一直被他緊緊捏住的手,摟住他的脖子,眼中滿是水汽地看著他,極其緩慢而溫柔地說:“阿洛,你知道我一直是你的對不對?你知道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別人,對不對?”

說著,她閉起了眼睛,專心致誌地等一個吻。

她的唇就在眼前,柔軟,紅潤,潮濕,他知道自己一旦碰上去就絕對無法控製自己,調動了全部心神才忍住了沒有一口把它吃下去。

雪容等了半天,終於失落地低下了頭。

“容容。”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目光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你說的我都知道。”

“那為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

他對上她的眼神,清黑的雙眸隱約泛起一股憂傷,卻微微一笑說:“我怕你最後嫁的不是我。”

“什麼?”雪容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洛鈞緩緩鬆開手,沒有打算重複剛才說過一遍的話。

她的手臂從他的脖子上滑下來,怔忡地退後一步。

她知道自己不止一次地想過,也許他們倆不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他的事業,他的圈子,他們的差距,還有他的家人。她如此渺小,全身上下似乎都沒有任何一個閃光點足以讓自己配得上他。

隻是她一直以為這是她脆弱的,沒有安全感的胡思亂想,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也是這麼想的。

那個如此堅定,如此執著,從來不肯說放棄的阿洛,都對他們的命運充滿了絕望,要她還怎麼相信未來?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陳洛鈞看了她一眼,轉身開門去了。

他拎著外賣回來,發現她仍舊站在原地。

“餓不餓?來吃點東西。”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淡然溫和。

她忽然想抓住他使勁搖晃,問他到底在不在乎自己,怎麼能在說完那樣的話以後還如此淡定。

“我不餓。”她聲音飄忽地答。

他把東西放在餐桌上,站在客廳裏遠遠地看著她。

家裏的煙味已經散盡,室外悶熱的空氣倒灌進來,房間裏的溫度漸漸升了起來。

他走到沙發上坐下,開始整理攤滿了茶幾的劇本書籍和各種資料,借此來分散自己的心神。

雪容沿著牆邊走到了自己的行李那兒,轉頭看了他一眼說:“我還是先回去了。”

他放下手上正在收拾的兩本書,站起身來走到她麵前。

“你早點休息。”她一邊說,一邊彎腰拎起自己的東西。

他擋在她前方,不讓他走。

“我留在這兒你又隻能睡沙發,腿都伸不直。”她對他虛弱一笑,“我心疼。”

他愣了愣。

她從他身旁繞過去,徑直自己去開了門。

“那我送你。”他一手拿過她手裏提著的小行李袋,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兩人默默地乘電梯下樓,走到小區門口打車。

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她隻覺得心力交瘁,到了自己家門口,連開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他沒有進門,隻是在門口抱了抱她。

“晚安。”他說。

“嗯。”她在他懷裏點點頭,“晚安。”

她關上門以後,他在黑暗裏站了許久,才精疲力竭地在身邊的台階上癱坐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會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那是他最黑暗最害怕的夢魘——他怕她終於有一天會發現,他帶給她的不光是溫暖和愛,還會有各種複雜和混亂,怕她終於有一天會不再需要他,不再依賴他。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令他覺得無比懦弱而荒唐。

雪容第二天早上接到陳洛鈞的電話時正在開會,本來想先掛掉的,但轉念一想,他似乎從來沒有在工作時間給她打過電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就悄悄從會議室裏溜了出來。

他的聲音有些空洞,上來就問:“你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了?”她一頭霧水。

他語速很慢,“昨晚,有人拍到我們了。”

“什麼?怎麼會?”她下意識地扶住了身邊的牆壁,“那怎麼辦?”

“沒有拍到你的臉。應該不會影響你。”他鎮定地解釋道,“我不要緊。”

她沉默了。

“容容。你跟我在一起,早晚會麵對這些的。下一次可能就沒這麼幸運了。”他溫和而冷靜地說,“我不介意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隻要你願意。”

她依舊沉默著,一句話也接不下去。

“你要不要想一想?”他問。

“我在開會。待會讓我先看一下新聞再說。”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

“好。”他答應了。

雪容掛了電話回到會議室裏,發現滿屋子人都在等她。

見她回來了,Peter說:“我們剛才說到這次公開課項目的媒體宣傳。這次算是我們公司有史以來最大的項目,涉及到十幾所英國高校和幾十位教授,是進一步拓展我們影響力的絕佳機會。Sherry你會後把手頭的媒體資源整理一下,我們一起看一看怎麼開始做宣傳計劃好嗎?一次新聞發布會是肯定不夠的。”

“好。”雪容點點頭。

Peter對她笑了笑。從香港回來以後,這個大老板就對她格外優待,似乎非常看好她。

會議結束以後,雪容來不及吃飯,就開始按Peter的要求整理媒體清單。

等著Excel打開時,她上網看了一眼娛樂新聞。

那張陳洛鈞和她的照片是昨晚在小區門口打車時拍的,他摟著她的肩膀,拎著她的行李,她則半靠在他身上,剛好用他的身體擋住了自己的臉。新聞裏把她叫做“神秘女子”,說她在陳洛鈞家“春宵一度後離開”,兩人“戀戀不舍”。

她關掉網頁,閉起眼睛深呼吸。

MSN上有林曉琪的留言,問她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被出了名的八卦雜誌拍到。

她沒心思回她,隻是一邊工作,一邊飛快地在想該怎麼辦。

下班前她整理好了資料交給Peter,從他辦公室出來時,Peter忽然叫住她說:“Sherry,Maggie推薦你做這次的宣傳經理,你覺得怎麼樣?”

她愣了愣。

“你不用擔心,我和她都會幫你一起做的。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來問我們。”他笑眯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