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流年09(3 / 3)

雪容從來沒有見過被冰雪覆蓋的海灘,一下車,便被眼前無邊無際的景色震驚了。

茫茫的大雪仿佛在天地間拉起了一道大幕,遮蓋了視線範圍內的一切,大風卷起海浪滾滾而來,她覺得自己渺小極了,似乎一不留神就會被這大雪或是狂風淹沒。

下一秒鍾,她陷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冷不冷?”陳洛鈞從身後環住她,溫柔的聲音在海風裏格外清晰。

“凍得都快成冰棍兒了。”雪容笑著握住他的手,“神經病才會大冷天到海邊吧。”

“這兒沒人嘛。”他低頭,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也是。你現在可不像以前了。我要欺負你的話,還得想想會不會有粉絲來找我算賬呢。”

她明明是開玩笑的口吻,他卻有點惱了,“瞎說什麼呢。”

“本來嘛。你看你才上映了一部電影就這麼紅,萬一再拍個十部八部的,我……”

話還沒說完,她便被他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轉過身,往海邊的一排小別墅走去。

那些別墅看起來挺近的,可走起來卻很遠,又是在濕滑柔軟的沙灘上,他抱著她,腳步有些艱難。

“讓我下來。”

他隻是搖了搖頭,腳下的步伐愈發堅定起來。

整個廣闊的沙灘上隻有他們身後的一串腳印,很快便被連綿不斷的鵝毛大雪安靜地蓋了起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棟別墅的門口,他卻還是不肯放她下來,隻是示意她到自己的口袋裏找鑰匙。

雪容摸出鑰匙開了門,被他一路抱上了二樓的浴室裏,才終於站回地麵。

陳洛鈞彎腰開了浴缸的水龍頭,熱水冒著濃濃的白霧汩汩流出,很快便模糊了浴室裏的空氣。

“快泡個熱水澡,不容易感冒。”他走過來,低頭把她的大衣脫了,便關上門走了出去。

雪容很聽話地脫了衣服坐進浴缸裏,聽見樓下的大門開了又關,不知道他又去了哪裏。

本來在狂風中被凍得冰涼的身體漸漸暖了起來,她胡亂泡了一會兒,便從浴缸裏爬起來,穿上門後的一件浴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下樓張望了一下。

陳洛鈞帶她來的是海邊的一個度假村,有好幾排獨立的小洋樓,每棟樓裏都有客廳廚房,裝備一應俱全。而他現在就站在廚房溫暖的燈光下,看著煤氣灶上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一鍋湯。

雪容心花怒放地奔過去抱住他,“晚上吃什麼啊?”

“火鍋。”他說,“上次在香港欠了你一頓。”

“哎喲這麼一樁小事,我都忘記了啦。”她笑得眉眼都皺成了一團,“不過阿洛做什麼我都愛吃。”

他被她諂媚的笑容逗樂了,露出了一個熟悉的溫暖笑容。

“對了對了。”她飛奔去廳裏,又拎著個紙袋飛奔回廚房,從袋裏掏出一堆暖寶寶,暖手爐,圍巾,手套之類的東西。

他看了看,沒忍住笑道:“這些東西我都有。”

她臉垮下來一點,隨即又很開心地說:“多一點也沒壞處嘛。再說了,我買的跟你自己的能一樣嗎?”

“也是。”他點點頭,“洗點碗筷出來準備吃飯。”

“是,主人。”她立刻答應道,哼著歌兒給他打下手。

窗外大雪紛飛,屋裏卻蒸騰著滾滾的水汽,熱氣直冒到天花板上,整個房間都顯得霧蒙蒙的。

她從去培訓開始就沒怎麼跟他說過話,現在終於找到了機會,嘴巴幾乎就沒停過,說得嗓子都快啞了。

他一邊聽,一邊忙著給她煮東西,自己倒沒吃幾口。

“不要光說我。”她說了半天才停下來,“你呢?練武是不是很辛苦?”

他低頭一笑:“還好。”

“那開心嗎?”

“還好。”

“演男一號都還隻是還好。你可真難伺候。”她咬一口蛋餃說。

他忽然想起什麼,對她伸出手說:“手機給我。”

“幹嘛?”她疑惑地問。

“關機啊。”他理所當然地說,“我的在路上就關了。”

她麵露難色,“不行哎,這兩天在準備聖誕派對,所有媒體接待都是我負責,關機的話,好多事情都不能做……”

他愣了愣,像是沒想到她會拒絕自己。

“我保證,不是重要的電話一定不接,好不好?”她雙手合十做求饒狀。

他考慮一下,終於點點頭。

“嘿嘿。”她又傻樂起來。

吃完飯雪容趁陳洛鈞洗碗的時候到客廳裏巡視了一圈,發現這裏的電視能收到很多國外的台。

“阿洛!”她大叫道,“快點來,有電視台在放我最喜歡的片子。”

他走過來,看到電視上正在放幾年前的一部聖誕片“Love Actually”。

“看過沒?原來是我每年聖誕夜都要看的片子。”她拉他在沙發上坐下,“不過這兩年每年都在公司Party,一次都沒看成。”

“今天幾號?”他問。

“17號。正是最忙的時候,下午請假的時候領導翻了我好多白眼。”她聳聳肩說。

他在沙發那頭躺下,把腳搭在她的大腿上。

“我們從來沒有一起看過這部片子。”他說。

雪容愣了愣,轉過臉地沒敢看他,確實,她前幾次聖誕夜看這部電影都是跟孟良程一起。

“我是不是好膚淺?”她覺得他肯定不會喜歡這種愛情輕喜劇,有點心虛地說。

他搖搖頭,轉了個身側躺著,麵對著電視問:“你最喜歡哪一對?”

她指了指電視,“就這對。”

屏幕上,休格蘭特正跟著音樂扭屁股,穿著襯衫西褲的背影顯得滑稽又可愛。

“啊,David和Natalie。”他笑笑。

她又開心起來,原來他也看過,“那你呢?”

他想了想,“都喜歡。”

“切,沒立場。”

他沒有接話,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電視。

雪容不時地轉頭看看他,好像不敢相信他就在身邊似的。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上網看他的帖子看的太多了,她總覺得他愈發陌生,覺得自己對著他花癡的樣子,跟全天下喜歡他的任何一個女孩子沒什麼兩樣。

而每次確定他就在自己身邊以後,她就會覺得自己的體溫微微地上升了幾分,像是酒後微醉似的,被幸福籠罩得目眩神迷。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腳踝捏了捏,轉頭問:“阿洛,你那些傷……吃得消嗎?”

“沒問題。”他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她隔著襪子摩挲了他兩下,又壞笑著問:“那你回頭有沒有跟漂亮女演員的吻戲床戲什麼的,慰勞自己一下?”

他眯起眼睛很認真地琢磨了一下,招招手示意她湊近一點兒。

雪容剛趴到他身邊,他就翻身把她壓住了。

“嗯,是要慰勞自己一下。”他看著她的嘴唇,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就把雙唇按了上去。

她好像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如釋重負地閉起了眼睛。

雖然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兩個人一起出來度假意味著什麼,可感覺到他身體明顯起了變化那一瞬間,還是一下子臉紅了,那種又甜蜜又忐忑的心情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陳洛鈞卻隻是長久地吻她,除了緊緊地抱住她以外,其他什麼動作都沒有。

放開她以後,他便把臉埋在她肩頭,像是筋疲力盡一般,沒多久就睡著了。

她等他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從他身下抽出來,趴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衣服看了一眼。

他結實了很多,全身的肌肉都緊致而柔韌的樣子,隻是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幾乎找不到完整的地方。她再爬到沙發的另一頭,撩起他的的褲腳,發現他的腿上也是一樣。難怪剛才看他走路起坐都有點吃力。

雪容深深地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抱起膝蓋蜷在沙發的角落裏看著他。

她早就知道,勸他不要太拚命,叮囑他要注意身體全都是無用功,於是索性什麼都不說,自己一個人偷偷心疼一下就好。

她去二樓抱了一床被子下來給他蓋好,再在沙發另一頭坐下,抱起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掌無意識地隔著被子沿著他身體的輪廓劃來劃去。

陳洛鈞的腿動了動,卻沒有醒來。他睡得格外深,最近總是在夢裏出現的鐵馬冰河,廝殺纏鬥一次都沒有露麵,隻在電影結束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聽見了一句“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還沒來得及分辨出是電影台詞還是雪容在跟他說這句話,就又睡著了。

醒來時他發覺自己蓋著被子,全身充盈著許久沒有體會過的溫暖和舒適。房間裏窗簾緊閉,一片黑暗,他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唯一的光源隻有身邊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雪容正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背對著他,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腦屏幕上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動了動胳膊,雪容轉回頭來,嫣然一笑說:“你醒啦?”

“幾點了?”他睡眼朦朧地問。

“早上七點。”

“那你這麼早就起來了?還是沒睡?”他又問。

雪容又笑笑,“我上樓睡過一覺啦。外麵風聲太大了,一早就把我吵醒了。”她沒說自己一早起來其實就是想守在他身邊而已.

她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簾。

窗外的鵝毛大雪把天地都連成了一片,海麵似乎遙遠地根本看不見,周圍的別墅像是沾滿了糖霜的薑餅屋,渺小的不真實。

他躺在那兒,懶懶地看了兩眼,又閉上了眼睛。

雪容拉起窗簾走回來,又在他身邊的地毯上坐下,抱起膝蓋歪著腦袋看他。

她濃密的長發蓋住了胳膊,整個人蜷成一團,像隻乖巧溫順的小動物。

“想什麼呢?”他從被子下伸出一隻手,夠到了她的手指,輕輕地晃了晃。

她笑著搖搖頭,坐近了一點,還是那樣微揚著臉看他,目光有些奇怪,像是在打量一件新買的寶貝。

“第一次發現你睡覺打呼嚕。”她一邊說,一邊抽出手,心緒萬千地摸著他的臉頰。

“是嗎?響不響?”

她點頭,手指緩慢而小心地劃過他的臉頰,像是在感覺他每一根新長出來的胡茬,“大概是你最近太累了。”

他半個臉埋在被子裏“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你昨晚電影都沒陪我看完。”她笑著抱怨。

“下次陪你看。”他側過身看了看她的電腦屏幕問。“你在看什麼?”

“齊諾的新書。在香港的時候他就給我了。這次我們公司的派對他也收到邀請了,萬一他過來發現我到現在都沒看完,一定殺了我。”

他緩慢地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

“哎,對了,上次你跟齊諾一起去喝下午茶的時候說什麼了?他怎麼死都不肯告訴我?”

他答非所問地“嗯”了一聲,意識卻已經漸漸模糊起來。

合上眼睛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她看著他的眼神,溫柔專注,還帶著一絲不舍,像是深怕他會消失似的。

他情不自禁地把臉往她手掌心裏埋了埋。什麼理想,什麼抱負,什麼未來,這一刻都見鬼去吧,他隻想在她身邊,不被打擾地睡到時間的盡頭。

回A城的路上雪容才意識到,這次是她跟陳洛鈞第一次兩個人出去旅行。雖然他們其實隻是換了個地方宅了三天,所有的活動都僅限於室內,除了做飯看電視,還有無數的擁抱和親吻以外,其他什麼事都沒做。

因為知道回去以後就意味著分開,她沒忍住情緒低落了起來。

盡管很努力地試圖掩藏,但她還是被怔怔看著窗外的表情出賣了。

陳洛鈞側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對著窗外,極輕極快地抹了抹眼角。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用空著的右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安慰般地捏了幾下。

“好好開車。”她把他的手從肩上拉下來,臉朝著窗外吸了吸鼻子。

路上忽然起了大霧,高速上的車都堵成一團,陳洛鈞看看時間,拿出了幾天都沒有開機的手機。

這兩天他真的沒有跟任何人聯係,倒是雪容,接了無數個電話,安排聖誕派對的事情,搞得比他忙碌很多。

他剛一開機準備打電話,手機就響了。

雪容能聽得見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卻聽不出她在說什麼。

“我看過了。”陳洛鈞言簡意賅地說,“不是很感興趣。”

那頭又說了好久,他隻是不時地“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這部拍完我不太想出門。”他忽然說,說完了便又安靜地聽了很久。

“嗯,好。等我回來再說。”他看了眼雪容,似乎有什麼話不方便說,很快就掛了電話。

“你是不是要來不及了?”雪容問。

“沒事。”他搖搖頭。

“萬一要是耽誤了你的正事,我豈不是罪過大了。”她低頭看手指。

“是我回來找你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他一笑說,“聖誕節我會盡量回來的。”

“沒關係啦,洋鬼子的節,有什麼好過的。”

“對了。”他騰出一隻手在大衣口袋裏摸了摸,拿出一隻小盒子給她,“你的生日禮物,都忘了給你。”

雪容接過來打開一看,發現是她曾經還給他的那套hello kitty的項鏈和耳環。

她笑了笑,什麼也沒說,隻是小心地把盒子蓋好,裝進自己的包裏。

雪容出發時一直在跟他聊天,現在卻無比安靜,隻是悶悶地咬著嘴唇。

開到她家樓下時,她低頭說:“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別送了。”

“我……”陳洛鈞有些不解地剛要說什麼,她卻打斷他,“上去了我怕我就舍不得讓你走了。”

他醒悟過來,抬手順著她的發絲,輕聲說:“等我這部戲拍完,可以好好陪你一段時間。”

“我才不要你陪。”她還是低頭絞著手指,“我寧願你忙一點。

他像是被她的善解人意震驚到了,動作停了下來,一半感動一半心酸地把她攬到肩頭。

雪容抬起臉,鼻尖緊緊貼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身上沒有香水味,沒有汗味,甚至連沐浴露的味道都聞不到,可她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他特有的氣息,熟悉的,親切的,像是一個柔軟的巢穴,給她溫暖,讓她心安。

“我走了。”她坐起來,對他笑了笑。

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在眼底裏。

“阿洛拜拜。”她湊過去吻了下他的臉頰,拉開車門,克製住自己想要回頭的衝動,一路快步走進了樓梯道。

一直到上樓開門回到家,她才終於放任自己垮下來,倒在沙發上緊緊抱住了靠枕。

這兩天以來,那種似乎要失去他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時,她總是會恍惚起來,那感覺像是握著一捧細沙,越是想抓緊,越是徒勞地看著沙子從指縫間溜走,散落在狂風中。

聖誕節前夜那天是雪容公司每年例行的大派對,這年他們請了很多文化界的名人,雪容的領導還特地讓她把齊諾給叫來了。

“你是看上有人給你報銷機票錢,特地來混飯的吧。”她在酒店門口接齊諾的時候忍不住揶揄他。

“謝謝。你今天也很漂亮。”他很紳士地沒跟她計較,點點頭說。

雪容被他說得反而不好意思了,尷尬地拽了拽自己的禮服裙子。

公司裏的人都知道齊諾的書都是雪容翻的,她也知道齊諾的書在同事們中間很受歡迎,卻沒料到齊諾剛一進宴會廳,就被人團團圍住,寒暄聊天起來。

她愣了愣,便默默地走到大廳的另一端跟其他嘉賓閑聊去了。

雪容一向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場合,不停地偽裝和假笑讓她筋疲力竭,隻想找個角落,什麼都不用想地躺著——最好再有一杯熱茶,和一個溫暖的懷抱。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她接到了陳洛鈞的電話。

四下張望了一番,她躲到了身後的落地窗簾裏接電話。

“喂?”她以為他說話算話,真的回來陪她了,心情頓時愉快起來。

“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了。”他一上來就說。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卻還是一笑說:“我還沒空接待你呢。你不是說這兩天就要進組正式開拍了嗎?現在還在山裏?”

“等一下。”

她哦了一聲,等他的時候隨便往窗外看了看。

馬路兩側的常青樹上全都纏滿了彩燈,把路邊的積雪映得絢麗繽紛。路上人很多,大多是出來過節的情侶,個個都眉開眼笑的。

“你這條裙子很好看。”陳洛鈞在電話那頭忽然說。

“哎?”雪容被驚到了,下意識地貼近了玻璃窗。

馬路對麵的一棵樹下,有人遠遠地對她揮了揮手。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是條件反射般地笑了起來,“你怎麼還是回來了?”

“下午剛回來,本來以為可以在這邊待兩天的,不過馬上要去外地見一個導演,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剛好路過這裏,就過來看你一眼。”他說。

“我現在下來,你等我一下。”她說著就要轉身。

“別動。”他叫住她,“就這樣,很好。”

她抬起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想看清楚一些,卻發現他離得實在太遠,她隻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黑色的大衣,修長的身形,還有她熟悉的淡然冷靜的氣質——真的是她的阿洛,不是她在做夢。

他抬著頭,正隔著滾滾的車流看著她在窗邊不甚清晰的身影。

她什麼時候長得這麼高了?他也沒發現她穿禮服這麼好看,酒紅色的絲綢勾勒出她的曲線,顯得她前所未有地嬌美和成熟。

他們見麵的機會少了很多,即使是這樣什麼都不說,遠遠的對視,也已經是難能可貴的片刻安寧。她隻恨不得把整個人都貼到玻璃上,離他近一公分也是好的。

“抓住你啦!”齊諾忽然從窗簾後麵竄出來,一把抓住雪容,“快救救我,我快被煩死了。”

“喂……”雪容下意識地甩開他,他這才發現雪容在打電話。

“啊不好意思。”齊諾撓了撓頭,又順著雪容的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找了半天才看見陳洛鈞的身影。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他吐吐舌頭,飛快地退了出去。

雖然齊諾隻出現了一兩秒,但剛才的氣氛已經完全被他攪和了,雪容沮喪地轉回頭來,看著陳洛鈞,對著手機說:“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我們領導把他請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陳洛鈞笑了笑,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說:“我該走了。”

她又擦了擦窗上新生的水霧,對他點點頭說,“嗯,路上小心。”

“嗯。”他一直看著她,遲遲沒有掛電話。

看著他抬起頭的樣子,她漸漸被無可奈何的傷感包圍。周圍的彩燈仿佛一瞬間失去了顏色,被黑暗完全湮沒,隻有他的身影在夜幕下散發著微光,像一顆遙遠的星球,無比清晰,又捉摸不到。

“好啦,我要回去了,不然領導該找我了。”雪容收起傷感對他笑笑說,“你也快走吧,路上堵,別誤了航班。”

他點點頭,輕聲地告了別,又遠遠地對她招了招手,才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車。

雪容看著那輛車開遠了,才轉身回到燈火通明的宴會廳裏。

廳裏依舊衣香鬢影,歌舞升平,沒有人意識到她消失了一會兒。

齊諾小心翼翼地從旁邊探頭過來問:“他怎麼不上來?”

雪容搖搖頭,默默地靠在牆邊閉起了眼睛,抬手捏了捏自己脖子上那個hello kitty的項鏈吊墜。

“你怎麼了?”齊諾又問。

她沒有答,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對他笑笑說:“沒怎麼,我隻是……在按開關而已。”

齊諾會心笑起來,“對了,我的書你看完沒?”

“看完了。”雪容點點頭。

“有沒有什麼意見?”

她想了想,“沒有。很好。”

“真的?結局你也覺得好?”

她聳聳肩,“挺好的啊。男主角死了才能永遠留在別人心裏嘛。”

齊諾大為意外,“你上次跟我說喜歡這個男主角,我還以為我把他寫死了你會殺了我呢。”

她笑笑,“世界上有幾個愛情故事是happy ending的?這樣的結局才現實嘛。”

齊諾沒有再說話,隻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好久。

那晚的派對結束以後,雪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陳洛鈞家。

他的家裏幹淨得空空蕩蕩,茶幾上,餐桌上,冰箱裏,什麼都沒有,整齊得不像有人住過似的。

她從衣櫥裏翻出一套床上用品,鋪在光禿禿的床墊上,脫了長裙鑽進被窩裏。

今年的暖氣倒是通了,可是主人卻不在家了。

床頭那本被他看得很舊的《金剛經》還在,她拿過來翻了翻,仍然看不懂,隻除了一句“一切有為法,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

深重的失落和思念如同一團黑影,壓得她難以入眠。

她起來站在客廳的書櫥前,怔怔地看著他滿架子的電影碟片和各種書。

角落裏的一堆書上有一個似曾相識的盒子,她蹲下去,好奇地打開來看了看。

盒子裏全是陶瓷的碎片,幾乎無法辨認以前是什麼東西,她翻了幾塊瓷片,直到在其中一片上看到了自己拙劣的簽名,才意識到這是她當年做給他那個杯子。

已經碎得拚不起來了,難為他還留著。

她捧著那堆碎片蹲了很久,才小心地放回去,關上櫥門,回到房間裏,重新裹好被子,抱著他的枕頭,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雪容約好了要去江海潮家,臨走時,她從陳洛鈞的書櫥裏拿了很多他收藏的碟片塞在包裏,準備回去好好看一看他平時都在研究些什麼。

對於她的出現,糖糖出人意料地表現得很不開心,平時總是抱大腿叫“小姑姑”的,這次卻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房間不肯出來。

“她知道你要來把小雪接走了,前兩天就開始鬧。”江海潮扶著額頭跟雪容說,“非要我跟你說,讓你把小雪留下來。我說這是小姑姑的貓,隻是暫時放在我們家的,不能留給她,她就哭。”

“哎呀你怎麼這麼狠心。”雪容跺腳道,“她舍不得就送給她嘛。”

“你不是說這是陳洛鈞送你的?怎麼能亂給人。”

“呃……”雪容這才猶豫了。

她想了想,走到糖糖房間裏,蹲下來摟著她問:“糖糖,你想把小雪留下來對不對?”

糖糖看看她,怯怯地點點頭。

“我沒有意見的,但是它是小姑夫送給我的,所以我們問問他好不好?”

糖糖眼睛轉了轉,“那他不答應怎麼辦?”

雪容笑笑,“我們試試看嘛。”

糖糖猶豫著答應了。

雪容拿出手機,撥了陳洛鈞的號碼。

他很快接起來,有些意外地叫了一聲容容,接著就問“怎麼了?”

“沒怎麼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你說話方便嗎?”

“嗯。”

雪容按了免提,把糖糖拉過來說:“有人有事找你。”

糖糖衝著話筒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小姑夫”。

他立刻笑起來,以雪容完全不能想象的、溫柔到極點的聲音叫了一聲“糖糖”。

“小……小姑夫……”糖糖看了雪容一眼,鼓足勇氣接著說:“小雪可不可以留在我們家?”

雪容替她解釋道:“糖糖跟它有感情了,舍不得還給我了,怎麼辦?”

他想都沒想就說:“好啊。那就送給糖糖吧。”

糖糖一下子跳進雪容懷裏,興奮地眼睛笑成了兩個小月牙。

“喂,你怎麼把送給我的東西轉送給別人,眼都不眨一下的啊。”雪容反而不爽了,關了免提拿起手機說。

“你跟小孩子還計較什麼啊。”

“那我回頭就一個人了,怎麼辦?連陪我的貓都沒有了。”

他低聲地安慰道,“我很快就回來了。”

雪容在電話這頭無奈地歎了歎氣。他回來估計也待不了多久,就又會接到什麼新片,一消失就是好幾個月了吧。

她按下心裏的鬱悶說:“那好吧。我就把小雪留在海潮哥哥家了。反正它也不喜歡我。”

她這邊剛掛電話,糖糖那邊就飛奔出去跟老爸彙報好消息了。

雪容站在房間門口,看著糖糖坐在江海潮懷裏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由地有些心酸。

這樣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的日子,她明明有過,不管是當年對著爸爸,還是對著陳洛鈞。隻是現在她長大了,再也沒有這樣的資格了,她要學會不動聲色,要學會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了。

“小姑姑。”糖糖恢複了平時跟她的親熱,跑過來拉著她手問:“我上次在電視上看到小姑夫啦。”

她笑笑,蹲下來問:“是嗎?你看到他在幹嘛呀?”

“看到他被好多拿著話筒的人圍著。那些人為什麼都想問他問題啊?”

雪容一時語塞,江海潮走過來給她解圍說:“你小姑夫是大明星,人家都想認識他。”

“又瞎說。”雪容看他一眼,“以後可別給小朋友看娛樂新聞了。”

江海潮欲言又止地看看她,斟酌了一下,歎了歎氣,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需要他開口,雪容也知道他想說什麼。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麵對的將會是一段多麼複雜和艱難的感情。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從遇見陳洛鈞的第一天開始,他就注定了是她的修行,她已經半途而廢過一次,這回好不容易撿起來,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沒有再放棄的理由。

她忽然開始明白他為什麼會看佛經了。他和她一樣,都需要一點信仰來堅持自己的路。

而對他的愛,就是她最堅定最深刻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