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碰上過什麼事情啊?”
雪容沒有答,隻是站起來揉了揉眼睛說,“走吧,下去找點吃的,我餓了。”
那天回去的時候,雪容的心情已經恢複了過來,她跟齊諾說說笑笑地走到了自己家樓下,剛要告別,他卻忽然叫住了她。
他極其認真地看著她,淡藍色的眸子好像聚攏了漫天的星光。
“雪容。”他叫了她一聲,又走近了一步,聲音溫柔地幾乎能捏得出水來。
“齊諾。”雪容抬頭看著他,搶先一步說:“今天玩得很開心。原來做你的朋友還有那麼一丁點好處。”
她強調了“朋友”這個詞,齊諾眼神閃爍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什麼,本來嚴肅認真的表情僵了幾秒,又換上了一臉賴皮猴的壞笑:“嘿嘿,下次吃飯你請嘍。”
她笑著答應了,道了晚安就上樓去了。
臨睡前她又給陳洛鈞打了電話,他很快就接了起來。
“你休息了?”她問,“今天累不累?”
“還好。你呢?不是說這個周末去澳門嗎?”
“沒有去啦,大家都怕輸成窮光蛋。”
“不至於吧?”
“很難說哦。對了,我給你的生日禮物,是不是要等回了A城才能給你了?”
“這個又不急。”
“也是。”她又叫了一聲,“阿洛。”
“嗯?”
“我知道你拍戲會很認真,可是你也要注意身體。”
“我知道。”他不經意地換了話題,“對了容容,原來那個幫我照顧你爸的朋友換崗位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再幫你想辦法的。”
“哦……海潮哥哥也有幫我找人,你這麼忙,別耽誤你工作啦。”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客氣起來。
陳洛鈞怔了怔,“沒關係的。”
她眼眶有點紅,“那就好。我睡了哦。你也早點睡吧。”
“嗯。晚安。”
“阿洛晚安。”
她掛了電話卻睡不著,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
要是那個開關真的管用就好了。她翻了個身想,忘記那些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隻記得阿洛坐在她對麵,陪著她吃飯的樣子該有多好。
還沒來香港培訓之前,雪容就開始做各種攻略,研究這邊的好玩的好吃的。她本來想,自己要在這邊待上足足半年,陳洛鈞總有機會過來一趟,陪她去玩玩迪斯尼,逛逛商場什麼的。不過她沒想到,她一離開A城沒多久,他就一掃這幾年來的頹勢,一躍成了雜誌上說的“影壇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一直等到培訓進入尾聲,他都沒有抽出空來去看她。
“我陪你去迪斯尼嘛。”齊諾說,“我來了這麼久,除了上課就埋頭寫書,也沒有去過啊。現在終於交稿了,可以好好玩了。”
“不用了。”雪容搖搖頭。很多事情,重要的根本不是做不做,而是跟誰做。
“那你豈不是都白來了?”
“誰說的?培訓半年,逃了那麼多工作不說,還認識那麼多人,玩得也很開心啊。”雪容對他笑笑,“何況還騙到了你的新書。”
“不要告訴別人我把初稿拷給你了啊。”齊諾哀求道。
“那要看我心情嘍。說不定就高價賣給別的出版商了。誰讓你這麼傻交給我。”
“我知道你不會的。”齊諾笑著說,“反正我還要在這邊待上一年,殺去A城找你算賬也容易。”
雪容白他一眼,“好啦怕了你了。我一個人看就行了。”
“你看完了給我點意見哦。”齊諾順杆爬。
“我哪敢啊。我隻是你的小翻譯而已。”
“誰說的。要不是你這幾個月一直提醒我吃飯,我估計都餓死了。”
“還好你在我走之前把書寫完了,不然我準得少活幾年。”雪容搖頭歎氣,“好啦不跟你說了。我午飯時間結束了,得回辦公室了。”
齊諾先站起來,“嗯,我也要去逛街,順便找個地方喝下午茶了。”
“你氣死我算了。”雪容穿上外套跟他往外走。
“我要是看到什麼好吃的會給你發照片的。”齊諾還在刺激她。
雪容瞪他一眼,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就走了出去。
他們吃午飯的餐廳就在雪容公司寫字樓的一樓,她都不用出大門,往裏轉個彎就可以搭電梯上去了。
兩人在公司門口的旋轉門那兒告別,齊諾笑著還在跟她說話,卻發現她的目光忽然越過他的肩膀投向了門外,臉上的神色如同一盞被點亮的燈,一下子綻放出明媚的光彩。
他回頭還沒找到雪容在看什麼,隻見她已經推開門小跑出去,一頭撞進了門外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懷裏。
那個人低了頭,帶著滿臉的微笑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她得意地翹起腿,兩隻腳都離開了地麵,半天才放下來。
她手臂環著他的腰,抬頭眉開眼笑地一直在說什麼,而他就一直含笑聽著,手指則看似無意地在她耳旁頰邊流連,舉手投足裏滿滿的都是親昵。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雪容才想起來往樓裏看了一眼,不太好意思地叫齊諾過去。
“阿洛,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臉皮很厚的齊諾。”雪容轉向齊諾,不知為什麼忽然這時候臉紅了,“喏,這個就是……某人。”
“男朋友就男朋友嘛,還害羞。”齊諾揶揄地笑她,又活力四射地跟陳洛鈞打了個招呼,“哈嘍。”
“你好。”陳洛鈞對他笑笑。
“齊諾。”雪容又說,“你下午是不是沒事?先帶他去我住的地方好不好?我趕著要上去呢,馬上要開始做報告了。”
說著,她把自己的鑰匙拿出來給了陳洛鈞。
“好啊。”齊諾答應下來,“正好有人陪我下午茶了。”
“也行,隨便你。”雪容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不過他不吃肉,也不愛吃甜的。”
“哎喲你怎麼跟寄養寵物似的。”齊諾推她,“趕緊走吧,我保證完成任務。”
雪容笑笑,抬頭跟陳洛鈞說:“阿洛,這家夥沒心沒肺的,你可得當心點,看著他。”
“知道了。好好上班。”他低頭很自然地親了親她的臉頰。
“嗯。走了,拜拜。”雪容一步三回頭地走進辦公樓裏,看他們倆並肩走了,才放心地回去上班。
那天下午是他們培訓課程裏一個大項目的總結彙報,所有的學員被分成四組,雪容他們組最後拿了個小小的優勝獎,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獎勵,但是大家還是歡呼雀躍地要晚上一起去吃火鍋。
“我晚上去不了了。”雪容結束的時候拉住同組一個比較熟的泰國女孩,“肚子好痛。”
“你沒事吧?”泰國女孩很關心地問:“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不用。我就是……那個來了,你知道的。”
“哦。那你早點回去休息。要我幫你帶晚飯回來嗎?”
“不用了。”雪容搖頭,“我等下回去的路上買點吃的。”
“那你當心哦。”
“好好。”
雪容跟其他同學打了個招呼,飛快地衝出了辦公室,一路小跑地奔回了家。
陳洛鈞剛一開門,她就雙手一伸,整個人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班了?”陳洛鈞轉身關上了門。
“嗯。”她眉飛色舞地踮腳親了下他的臉頰,“今天晚上同事們聚餐吃火鍋,人家都沒去哦。”
“那我豈不是耽誤你了?”他低頭笑著問。
“是啊是啊,快補償我一下。”說著,她就仰臉閉起了眼睛。
他的吻先是落在她的額頭上,接著是眼睛上,然後是臉頰上,就是一直沒有碰到她的嘴唇。
雪容不滿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剛要給他一個怨念的眼神,就整個人被他抱了起來。
她的房間很小,他沒走兩步,兩個人就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卻沒有了接下來的動作,隻是用手臂撐起腦袋,低頭看著她。
雪容睜開了眼睛也看著他。
“阿洛。”她一邊叫,一邊用手指尖撓了撓他的下巴,“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做夢?”
“我也覺得。”
“要不我勉為其難咬你一下?”
他把手指放到她唇邊。
她撲哧一下笑出來,“我哪敢咬你啊。回頭被你那些粉絲小朋友撕了怎麼辦?話說回來,你這兩天沒事嗎?怎麼有空來看我?”
他的手指劃過她額頭,“來談事情的,今晚就要走。”
“啊?”她沮喪地轉過身去,丟給他一個背影,小聲地嘀咕著,“原來不是來看我的。這麼快就走。”
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抖了抖。
陳洛鈞也沒有解釋,隻是從她身後輕輕地抱住了她。
她胸悶地一直拿背對著他,直到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容容,讓我看看你。”
她不情願地轉過身來。
他說要看,就真的隻是看而已,沒有動作,屏住呼吸,隻有目光膠著在她的臉上。
雪容竟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把臉埋在他胸前悶悶地說:“還好晚上沒去吃火鍋。”
“下次我陪你去。”他壓低聲音笑著說。
“下次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呢。”她忽然坐起來,“要不我們今晚去吧。”
他轉了個身平躺在她床上,閑閑地抬起胳膊枕在腦袋下麵,“不想出去。”
“那好吧。”她的肩膀又垮下來,“我們叫外賣好了。”
“容容。”
“嗯?”
“你怎麼把琵琶帶來了?”他朝牆角指了指。
“那個啊,我們老板把我賣了,非讓我表演,給他長長臉。搞得我怪丟人的。”
“怎麼會丟人呢?”
“上大學開始就沒彈了,都快忘光了,當然丟人。”
“彈給我聽聽。”他半坐起來,拍拍她的胳膊。
“才不要。”
“為什麼?你小時候彈得那麼爛,我不都聽過了?”
雪容愈發惱羞成怒,“不要,就不要。再說我前兩天又表演了一次,為了練琴手指頭都起泡了。”
她舉著左手食指伸到他麵前。
他握住她的手指,伸到燈下仔細看了眼,發現果然有個水泡。
“太久沒彈了,原來練出來的繭都褪了,要不然就不會起水泡了。”她嘟起嘴說。
“你這麼懶,當年還說要考音樂學院。還好我勸住你了。”他一邊說,一邊很自然地親了親她的指尖。
“謝謝你及時挽救我這個失足少女啊。”她哼一聲,“人家想考音樂學院還是不因為想跟你距離小一點。”
他一笑,“這個圈子我一個人進去就夠了。”
“說得好像龍潭虎穴一樣。我看你跟粉絲拍照片的時候可眉開眼笑了,被人追的感覺不錯吧。”她伸手去捏他的臉頰。
他偏開頭微一皺眉,“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些。”
“我當然知道。我們阿洛不是在乎虛名的人,而且我們阿洛現在這麼紅,可全是靠自己的本事。”她硬是捏住他的臉頰,一臉壞笑地說:“想聽我彈琴也簡單,你先唱首歌來聽聽。”
“那算了。”他躺回去。
“唱嘛。”她趴到他身邊糾纏他。
“不唱。”
“那好吧。”她攤攤手,“這可是你自己不肯的。我去叫外賣,你要吃什麼?”
“隨便。”
結果他們晚飯隻是隨便吃了點粥和麵,還是趴在雪容狹小的書桌上吃的。
陳洛鈞隻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容容。”
“嗯?”她嘴裏含著一口麵抬起頭來。
“齊諾怎麼會在香港?追你來的?”他語氣很平淡地問。
雪容差點把麵嗆到鼻子裏,好不容易才忍住咳,捂著嘴巴說:“怎麼可能啊,他是被他們學校派來做客座講師的。要在這裏待兩年。他比我早到好幾個月呢,什麼追我嘛。”
“哦。”他若有所思地舀了一口粥,卻遲遲沒有送進嘴裏。
“再說了,就算他是來追我的,也得我看的上啊。”雪容半開玩笑地用手指劃劃他的臉頰,“阿洛你可是大明星來的,誰會要齊諾那個沒腦子的家夥。”
“今天在咖啡店還有女孩子問他要電話號碼呢。”他低下頭把粥送進嘴裏。
“沒找你要嗎?那女孩是不是盲人來的?”雪容笑起來,“鬧了半天原來你吃醋了啊。”
“胡說什麼。”他瞥了她一眼。
雪容吐吐舌頭,埋頭吃她的海鮮麵去了。
他則放下筷子,抱起手臂靠在椅背上,專心地看著她吃。
吃到一半,有人敲雪容房間的門。
她先是抬頭驚恐地看了陳洛鈞一眼,接著趕緊揮手示意他躲廁所裏,然後慌慌張張地把書桌上的晚飯收進角落裏,才去開門。
泰國同學站在門口,遞給她一個便當盒說:“我們去吃了中餐,就給你打包了一點帶回來。”
雪容隻把門開了一半,拿身子掩住門縫接過她手裏的晚飯,“謝謝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猥瑣,泰國姑娘忽然笑笑問:“是不是男朋友來了啊?”
“沒有沒有。”雪容趕快推脫,“他又不在香港。”
“真的嗎?上次我還在樓下看到他哦,就我們去澳門,你沒去那天啊。長得很帥啊,頭發顏色好金好漂亮。”
雪容一頭汗,“那個不是啦。”
泰國姑娘沒有糾纏,隻是關心了她兩句就走了。
雪容抹抹汗關上門,有點心虛地拉開洗手間的移門。陳洛鈞若無其事地正靠在水鬥邊,抬頭不知看著什麼。
雪容順著他的眼光看了一眼,發現他看的是自己晾在浴簾杆上的內衣。
其實他原本每天來給她做飯的時候,應該無數次地在她家看到過這些東西了吧,可是她還是一下就臉紅了。
她把他從洗手間拽出來,訕訕地說:“是我同學。來給我送晚飯的。”
他點點頭,走回房間裏,卻沒有坐下。
“我得走了。”他說。
“這麼快?”雪容驚訝道。
“隻是抽空來看你一眼,晚上還約了人,已經晚了。”
她不好意思糾纏,隻是難掩失落地“哦”了一聲。
“好吧。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她強顏歡笑地說。
“乖。”他低頭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她沒有繼續說話,隻是死死地捏住了他的手指,他輕輕地連抽了兩次,都沒有抽出手來,反而被她握得更緊。
他嘴唇動了動,微歎一聲,用另一隻手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麼緊,緊得整隻手臂都在微微顫抖,像是要把說不出來的話,都溶在這個擁抱裏。
她抬起頭來,眼睛紅紅地看著他,“阿洛。我怕。”
他有些不解地皺皺眉。
“怕你忽然有一天就不是我的阿洛了。”她微微一笑說,那笑容裏帶著膽怯,卻又帶著不顧一切的小小的英勇。
雪容離開A城時正是熏風微雨的初夏,而回去時,則已經下過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她這回沒讓江海潮來接,陳洛鈞也剛好趕在她到的前一天出門了,她便自己一個人打車回家,一路上都在盤算先打掃哪裏,再收拾哪裏。
可是家裏幹淨整潔地出乎她的想象。她在客廳裏轉了兩圈,意識到陳洛鈞已經在她回來之前幫她打掃好了,不由地笑起來。
她放下行李,想看看半年沒用的冰箱情況如何,一拉開門,眼睛就紅了。
冷凍室裏有各種冰凍的蝦仁幹貝,還有幾盒高湯,冷藏室則堆了很多個保鮮盒,裏麵裝滿了她愛吃的菜。糖醋排骨,板栗燒雞,醬鴨腿……
還有一張紙條:容容,蔬菜都在保鮮層裏,你吃的時候自己洗一洗炒一下。先吃綠葉菜。
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她把這張紙條小心地夾在一本字典裏,放在書架上收好。
在她心裏,再美的情話也比不上這張濕噠噠的小紙條。
她知道,哪怕她說一千次“我想死你了”也換不回他一句“我也想你”,而就算她熱情似火地說“我愛你”,他估計也隻會說“嗯,我知道了”。還好,這微不足道的一茶一飯,都替他說了。
不知道是在溫暖的南方待了太久,還是這個冬天的寒潮來勢太過凶猛,雪容回來沒幾天就病倒了,感冒流鼻涕流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又不想一回來就請病假,隻好每天硬撐著上班,一到下午就頭疼欲裂,撐到回家幾乎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
躺在床上東倒西歪的時候,她唯一慶幸地就是陳洛鈞這幾天不在。不然被他知道了,又要念叨死她。又還好他們平時都是短信聯係比較多,很少打電話,她才能沒有讓他聽見她塞得不行的鼻音。
因為每天在家的時間幾乎都在睡覺,她經常半夜醒過來,朦朦朧朧間總有點疑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個時間和空間的交彙點上,有時覺得自己還在大學的寢室裏,而陳洛鈞在巡演,有時又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人在C城工作,而陳洛鈞根本不在她的世界裏。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可是她不敢說。她隻是一次次地在暗夜裏告誡自己要乖,要克製,不要影響他的工作,不要影響他的心情,不要影響他來之不易的小小成功。
病到第二個星期,雪容有點撐不下去了。
那個星期五是她的生日。零點剛過,陳洛鈞就發了一條“生日快樂”的消息給她。她被短信鈴聲從睡夢中吵醒,迷糊了片刻才意識到已經到自己的生日了。
“謝謝阿洛。”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幹巴巴地回給他。
“今天打算怎麼慶祝?”他問。
她其實什麼計劃也沒有,隻打算下了班就回家早早上床,卻對他胡亂扯道:“下班會跟同事們去吃火鍋。嘿嘿。”
“那玩得開心點。”
“當然啦。你好好加油哦,回來以後可要好好補我一頓大餐哦。”
她一邊假裝開心,一邊無可救藥地發覺情緒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第二天她請了病假,在床上賴了一整天,讓鼻涕和紙巾陪她過了生日。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冬天的星期五而已。她看著透過窗簾縫瀉進來的燦爛陽光,裹著被子自我安慰。
而對於千裏之外的陳洛鈞來說,這個普通的星期五也格外漫長。
他已經連續在與世隔絕的山林裏待了近三個月了,除了前段時間回去休息了兩天以外,每天都跟著一個隱居的武術名家學藝,從早晨日出開始就幾乎沒有停歇,一直要堅持到將近半夜。跟他一個劇組有打戲的另外幾個演員也是一樣,隻是別人的戲份沒他重,自然訓練的強度也沒有他大。
這天山裏下起了雪,汗水夾著雪水,把他的衣服浸濕了無數遍,晚上回到住地,他已經累得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了,和衣倒在了床上,全身沒有一處不冷,不痛。
已經早就過了平時雪容跟他說晚安的時間,手機上卻沒有未讀的消息,他有點不放心,想了想,撥通了她的電話。
她過了很久才接,語調輕快,聲音卻有些奇怪:“喂?”
“你感冒了?”他立刻問。
雪容支吾了一下,吸吸鼻子說:“沒有啦,剛才回來路上吹了點風,有點鼻子不通,睡一覺就好了。”
“那趕緊上床,餐桌旁邊的櫃子裏有板藍根,先喝兩包。”
“嗯,知道了。”她笑笑。
他握著手機,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其實他想說的很多,比如“我很想你”,比如“抱歉不能陪你過生日”,比如“要是你在就好了”。可是他一句都說不出來。
“阿洛。”她叫了一聲。
“嗯?”
“我……”她沒有說下去,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和輕微的喘息聲。
“怎麼了?”他輕聲問。
“沒事。”她笑著說,“有點累了。”
“那……你早點睡吧。”他有點不情願地說,心裏暗暗希望她說“才不要,我要跟你聊天”。
“嗯。好。”她答應了,“你也早點睡哦。”
“知道了。晚安。”他隻好說。
雪容道了晚安掛了電話的那一霎那,眼淚就順著臉頰滾落到耳邊,沒入了枕頭裏,飛快地洇濕了一大片。如果這時候跟他說,她其實無比想念當年他每天給她做保姆,燒好飯等她回來的日子,會不會太不合時宜?如果她想跟老天把他要回來,放在身邊偷偷藏好,會不會太過自私?
她清楚地知道,她應該不會再有把他藏在自己廚房裏的機會了。
不管是他的忙碌程度,還是他的名字在媒體裏出現得越來越多的事實,都在明白無誤地告訴她一個事實:她的阿洛像一把塵封的寶劍,現在一旦出鞘,就鋒芒畢露,光彩四射。
連她的同事都在某天吃午飯的時候忽然提到了陳洛鈞的名字。
“我知道他啊。”雪容的領導Maggie說,“我記得好幾年前他演過一部舞劇,紅得不行,我還是買了黃牛票才看到呢。你們這些小朋友估計都不知道吧。”
“誰說我不知道。”實習生抗議道,“隻是沒看過而已。但是他上一部電影我看了啊,就是他演一個神經病作家的那部,演技好好啊,就是扮相太嚇人,搞得我回家半夜都做噩夢。不過這次的《逐鹿》可不一樣了,原來他穿古裝帥呆了。這部戲是不是就是那年傳說中劇組翻車死了好幾個人的那部啊?”
雪容埋頭努力吃菜。
“是啊。本來陳洛鈞是男二號,不過這次重拍改成他是男主角了。”Maggie說,“本來我對這種國產大片一點信心都沒有,不過看了這次的定妝照還真的蠻期待的。又能看到陳洛鈞穿盔甲了哎。聽說他們整個劇組已經在深山裏訓練了三個月了,也不知道他真的拍起打戲來時什麼樣。”
“我上次在網上看到他的緋聞女友是蘇雅哎,是不是真的啊?”實習生又問。
“誰知道啊。當年就傳他跟蘇雅,不過他們倆都沒承認。前段時間蘇雅不是跟那個什麼地產商的小開在一起了麼,肯定是嫌陳洛鈞不紅,把他甩了,這下傻眼了吧,人家又紅起來了,滿世界的姑娘想要誰就有誰。”
“哎要是能讓我見到真人就好了。我超喜歡他的鎖骨,太性感了。”
雪容終於沒忍住咳了兩聲。“太辣,嗆著了。”她指指桌上的水煮魚,抓起水杯狂喝。
吃完飯回公司的路上,雪容找借口一個人溜了。最近聽陳洛鈞說山裏越來越冷,幾乎天天下雪,她要去給他買保暖的裝備。
從商場裏出來剛走到公司樓下,雪容就被人從後麵拖住了。
那人一手捂住她的嘴唇,一手環著她的腰,低聲地說:“別叫。”
他的氣息如此熟悉,她忍不住一邊笑一邊點了點頭。
陳洛鈞把她拖到寫字樓的樓梯間,才放開手。
雪容來不及高興,先是緊張地問,“你怎麼跑公司來了?萬一被同事看到我就死定了。”
他不回答,隻是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她看。
“看什麼看?我臉上有花嗎?”雪容一邊說,一邊繃不住笑起來了。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把她抵在牆上,低頭溫柔地開始吻她。
“喂,被人看到……”她反抗了一下下,就情不自禁地把手臂環上了他的腰,一邊回應他的吻,一邊還是忍不住笑。
“認真點。”他很不滿地咬了咬她的嘴唇。
雪容好不容易才不笑了,開始認認真真地跟他糾纏。
他的舌尖帶著股甜甜的濕濕的味道,像小時候她最愛的牛奶糖,一顆接一顆,吃到生蛀牙也舍不得停下來。
她正在氣喘籲籲的時候,他卻忽然鬆開了她的唇,抵著她的額頭說:“去請假。”
“啊?”
“去請兩天假。”他說著,又情不自禁地開始吻她,一邊吻一邊模模糊糊地說,“我這兩天沒事,我們出去玩。”
她有點驚訝地猶豫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想清楚,他便又說:“就兩天。”
他的聲音難得地有些軟弱,又像是怕她走遠一樣,低頭緊緊地抱住了她。
雪容的心一下就軟了,想了想,答應了。
“那你到前麵路口等我,千萬別被人看到我們倆在一起。”雪容再三叮囑道。
“我開車來的。就停在你們的地下車庫。”他摸摸她的腦袋說,“快去吧。我到車裏等你。”
雪容回到辦公室,發現她們領導剛好在開會,如坐針氈地等了半個多小時,領導才回來。
這天已經是周四了,她請了一天半的假,領導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她飛快地坐電梯到車庫,找到陳洛鈞時,發現他在車裏睡著了。
她敲敲車門,掩飾不住一臉歡快的笑容。
他醒過來,似乎有那麼兩秒恍惚了,隨即才抬眉對她笑了笑。
“哇,這麼高檔的車啊,哪裏來的?”雪容跳上車,眉飛色舞地問,“阿洛你不是一夜暴富了吧?”
“哪有。借的。”他側過身來給她綁上安全帶,順勢又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臉頰,跟她一反常態得親昵。
“哦。”雪容在車裏東張西望,很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什麼時候會開車了?”
“在安迪那兒的時候。”他按住她晃來晃去的身體,“別亂動,後視鏡被你擋住了。”
“哦。”雪容老實地坐回來,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看著他。
他認真看著前方的樣子格外迷人,眉頭有一點點微皺,可每次回頭看她的時候又會自然而然地舒展開來。
車裏的暖氣太足,他脫了外套,隻穿著一件薄薄的針織衫。雪容伸手過去,扯了扯他的衣領,露出半個消瘦卻緊實的肩膀。
“幹嘛呢。”他想把領子拉好,手卻被雪容一把拍下去。
“網上有好多姑娘看上你的鎖骨了。讓我研究研究有什麼特別。”她把臉湊過去,伸手戳了戳,“也沒什麼嘛,早看膩了。”
他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他帶著她,一路開到了海邊。
途中開始飄起了雪,他們開了一個下午,到海邊時,空無一人的沙灘上已經薄薄的積起了一層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