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3 / 3)

那場大災難,終於沒能避免。人世變遷,聖女的製度就此湮沒。大祭司在幻夢中吹出迷音,狡猾的篡改了傳說,讓人們相信:怪物、英雄的存在,以及生祭的必要性。

笛曲就這樣循環往複,期許著永世永劫,直到彌生介入。

幻夢打破,祭司與法器都消亡,素聞走出夢境看了看真實的世界,身體承受不住千年的時光重量,灰飛煙滅。所有違反自然規律的“穢物”都消除,伏龍崖不必再有生祭。淨穢師又立了一場大功。一切似乎都很完滿。

伏龍崖七十二寨,舉行了盛大的慶典。

有一個姑娘跟著別人一起笑,可她的視線在人群中穿梭,似乎還在找一個人。

眼角紅痣的淨穢師感受到她的目光,回視她,她卻垂下了眼睛。

雖然這麼像,但到底,不一樣。她找的,是另一個人。

彌生走到她身邊,對她道:“抱歉,我不想給你虛渺的希望。他大概回不來了。”

水佩靜默片刻,問:“你利用了我?”

鋒生與彌生手足情深,留在伏龍崖數年,也在情理之中。但若非水佩忽然染病,鋒生不會搶著去當祭品。她這病,來得急、去得怪,時機如此湊巧。難道……彌生故意讓水佩生病,好叫鋒生主動替他送法器去?

水佩眼中淚光盈盈,緊盯彌生。彌生既未點頭、也未搖頭,隻道:“大祭司法力確實了得。五年前,我無法直接托缽入幻夢、與大祭司一決勝負,隻能用如此迂回的戰法。幸虧贏了。”

等於是間接承認水佩猜測。

“贏了嗬……”在這勝利的慶典,水佩淚如雨傾。

“真是個過份的淨穢師啊!說是到各地去打掃衛生,自己手裏用的,卻都是違反天地自然規律的靈器。”光禿禿的淨帚柄嘟囔。

彌生淡淡笑著,把新的帚須裝上去。

那帚須灰白而悠長,且能說話,附和著淨帚柄嘟囔抱怨:“可不是嗎?拿自己兄弟的遺骨當法器,強留他的靈魂在世上多呆幾年,跟我做的有什麼區別?”

聲音是大祭司的聲音。

幻夢崩塌時,彌生把大祭司也帶了出來,以發須的形式。

“閉嘴,你懂得什麼呢!”鋒生的聲音反駁祭司發須。

這鋒生的聲音,是從彌生胸前的骨佩上發出。

骨缽碎了,又琢成骨佩,仍能陪伴兄長,卻再也不能化為人形,擁抱心愛的姑娘。

山長水遠,雲卷雲舒。若幹年前,也是清江水畔,有個女人被拋棄,帶著小女兒水佩,要回到故鄉山寨謀生。如何生存呢?她想,也許開一爿店。她是大山堅韌的兒女,隻要不死,總能活下去!

路邊,有一個兄長,帶著個小兄弟,那小兄弟已經病重垂危,兄長似乎是放棄了,也不再給他喂食水,隻在他身邊盤膝默禱。小小水佩看不下去,把娘熬的粥偷了一碗給他。他搖頭:“沒有用了。”

“不到最後時刻,怎麼知道沒有用呢?”水佩堅持,“你再試試!”

鋒生笑了,低語:“我若能留下,一定也還你一次機會。”

彌生的淨穢咒頓了頓,重新響起時,已換了個調子。

這一諾,令鋒生化為骨缽法器留在人間。留到何時為止?水佩生命中原有一劫,來得凶險,要斷送她性命;而素聞在勉強延長的幻夢中,也越來越不安,發自內心想要個答案、甚至是終局。彌生掐準時機介入。

水佩那一病,並非彌生引發,但他確實幹涉了生祭的時間,正好讓水佩病重時,幻夢一曲到尾聲,大祭司法力最薄弱,鋒生也正好趕來,協助彌生一舉碎夢,素聞出洞見到水佩。

所謂的聖女消劫,確實有她的道理。其實是聖女作為替身,把他人的疾苦轉到自己身上。那需要聖女衷心願意替對方犧牲才可以。遠古的祭司,生怕聖女愛上某個人,而忽略了對全族的愛,所以不許她交友,又用荊棘來提醒她:族人們在天地大劫中會受的苦痛。

這份苦心,在後來越來越被誤解歪曲。聖女們的犧牲祭,也越來越難以成功。

而彌生與大祭司鬥法時,鋒生將他對水佩的掛念擔心,映進了素聞心裏。素聞平生第一次理解了:對別人如此在乎,比自己更重要,是什麼感覺。時光重量壓碎她之前,素聞自願作了水佩疾病的替身。水佩才能刹那康複。

若幹年前江邊小女孩送給別人的關心與堅持,若幹年後,救了她自己的命。

後來,水佩有了丈夫。那丈夫比鋒生憨些,生得也並不俊俏,然而,是真的愛她。日子有時候苦一點,她也忍了。她心裏,總有一雙溫柔的翅膀在拍動。那個小小少年,是為了她爭取多一絲活下去的希望,這才走進山洞。她如果不好好過日子,似乎對不住人家。

他們的平凡生活,最後都消散在時間的長河裏。

而這個故事,卻傳了下來。

“真相是這樣的嗎?”黑叉林主拿著憐星寫的手稿,問。

“誰知道?”憐星聳聳肩,“根據他們說的,不妨礙我合理演繹吧?”

“但是這裏還有一個漏洞。”黑叉林主道。

“是什麼?”憐星立刻好奇的問。

“你看。”黑叉林主拿出一個東西,“我到那洞裏,掘地三尺,終於找到的。”

“你找到了遺跡嗎?!”憐星期望值很高。指望像以前一樣看個小說什麼的……說到底,她現在對於演繹這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如此感興趣,也是受了他們找到的那些殘卷的激勵嘛!

“呃……”黑叉林主有點慚愧。這個並沒有……“我找到的是這個。”他遞到憐星麵前。

憐星一看,是個果子的殘骸。很古老的果子了。都變成化石了。難得黑叉林主還能挖回來。

“所以呢?”她一時有點看不懂這果子能說明什麼。

“你看你認識它嗎?”黑叉林主得意洋洋的樣子。

憐星當然不認識。

“確實是!”黑叉林主道,“那你看它像什麼?”

“像……”憐星遲疑道,“冷魂果?”

“嗯嗯!”黑叉林主點頭。

“可它又不是冷魂果。”憐星道。

“嗯!”黑叉林主把他的重大猜想說出來,“我猜,這是很早很早之前的果子。那時候還沒有冷魂果。這種果子,後來經過了某種變異,才變成了現在的冷魂果。而這種原始的果子,已經滅絕了。所以人們根本就不認識它啦!”

“嘩!”憐星很佩服,“你腦洞好大!”

黑叉林主聽出她不相信他,趕緊道:“曼王也是這麼想的!她覺得我想的很有道理!”

既然抬出曼殊來,憐星就沒話好說了。她也很敬佩曼殊的,隻是問:“不知曼王,還有風先生,現在都怎麼樣了呢。”

黑叉林主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那個山洞,跟其它遠古遺跡一樣,是跟妖魔有某種聯係的。所以在那山洞深處,他們也找到了跟妖界的聯接點。所以現在,曼殊跟晨風都是已經在妖界裏了。

那菊長老跟著狸貓王回去,一起向妖皇摩伽做了稟報,摩伽非常重視,立刻準備要與曼殊會麵。但是曼殊已經聯絡不上了。

菊長老這冷汗都下來了,連忙搶在狸貓王的前麵給摩伽賠罪:“都是老臣的不是!都是老臣不帶她來,叫她等等……”

“這也不怪你。”摩伽歎了口氣,道。

菊長老當時已經做了他最好的判斷。這麼一個人物,如果擅自往妖界裏領,真的出了事兒,算誰的?摩伽很明白,所以不願意怪菊長老。

但是曼殊他們到哪裏去了呢?

從常理分析,他們很可能是跟在兩隻狸貓之後,用了什麼法兒,悄悄的進來了。

從妖術上來說,經過摩伽的精密檢查,也確實發現了妖界有被進入的痕跡!

人是進來了!

問題是幾個人進來的?進來之後又去了哪裏?有什麼陰謀?不怪妖界不如臨大敵、全麵排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