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掉轉晶刃,誅殺了新後。他父皇的妃子、兄弟的生母,這一刻,才真正死了。他謹慎地確認。
而無雙也已奄奄一息,對著他,抬起手,撫了撫他側麵的妖翎,鬆了口氣:“現在好了。”
他的妖翎在捽碎晶劍時,也傷了翎毛。一直沒有人替他發現、整理。她看在眼裏,還要裝沒看見,忍得好辛苦。現在總算可以替他撫齊。
而後她瞑目而逝。
心痛到一定程度,竟覺不出痛了。他對住她屍身,惘然地想:如今他算是能看見她的妖身本體了?
她的屍身卻再無變化。
她一直以來給他看見的,就是她的本來麵目。
她不是妖,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天人。
所以她從妖界到人間時,並沒有留下值得曼殊等人注意的空隙。摩伽帶她回去時,扒開妖隙,才被黑叉林主發現了。
她既然是天人,為什麼會到妖界?這已經難以追究了。但是天人跟妖是不能結合的。彼此都會深受傷害。
她絕對不可能嫁給摩伽。
摩伽低頭,看著她屍身逐漸模糊、化作了千萬朵鮮花。
這是她跟小妖靈立的契。小妖靈為她而死。而她承諾,在她死後,以她的屍身為滋養,換妖靈們重新獲得生命。
作為花朵而重生的生命。
怒放的花叢中,他一瞥而見她的心。在蘭月火矅日之後,被割得血肉模糊。
他說:你為何不容我身邊有一個似你的人?
他說:天人算什麼?哪有妖好。
他說:你不喜歡我。
他說:卿棄我,不是我負卿。
句句如刀割著她,還不夠。他在她麵前把自己愚蠢地置於晶刃下,以為她不在乎。
她在乎,但她招喚的龍騎隊還沒有趕到、新後還把他捏在手心,她還不敢動。她忍著,擔心著、害怕著,直到一顆心血肉模糊。
這顆心終於也全化作繁花似錦,一絲血跡都沒有留下。
現在他感覺到痛了。他痛得一顆心都要撕裂開來。他沒有她這樣的定力,忍不住,真要把胸膛撕開、把心扯出來丟進花叢中與她同眠。龍騎隊長衝上來緊緊抱住了他。他仰天,張開嘴,竟然笑了。笑聲傳得很遠。他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也許下一刻,她會從花叢中出來,又糾出他哪個小錯誤、把所有人惹毛了,反要他回頭給她善後罷?她不會消失的。因她明明跟他拜過天地,要共承一個萬年太平!
沒人回答。鮮花一朵朵綻開,承著燦爛陽光,如萬年都可以這樣甜蜜動人。
而那摩伽當年扒開的妖隙,就這樣荒廢了。直到現在,曼殊來,想要重新打開它,去看看未知的世界。
未知同時也表示著危險。曼殊此一去,不知碰上怎樣的大妖。她在人間能夠殺四方,那是因為她的妖力有優勢。而她到妖界去,就沒有這樣的優勢了。不知道裏麵的妖會不會幹掉她?
事實上她現在的能力比大部分王者都強,已經窺近天道了——廢話!因為她吞吃了這麼多王者嘛!不是白吃的。如果白吃了,那她也真是個白癡了——總之,妖界裏麵的妖們是關起來自己發展的,沒有這麼多現成的高級靈修者可以吃。所以牠們的能力應該不如曼殊,理論上來說?曼殊還是可以去試試的。
隻不過,她這一去,就算不會被別人幹掉,可能也要打很久才能把別人幹掉。這樣一來,如果靈州這邊出了什麼大岔子,她一時回不來支援,就麻煩了。她要先檢閱一下各州的情況。
水州這邊,由悉琦帶領著整個悉家。他們現在的地位主要靠著奇兵會,已經騎虎難下了。曼殊可以信任他們會自己在那裏好好的。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把七娘子派在那裏,暗中監視。如果有什麼不妙的苗頭,七娘子會知道怎麼辦的。
地州這邊,有薑良坐鎮,是自己人,下麵薑璿、蘇柯,還有投誠過來的明洛織等人,猛將如雲。曼殊可以放心。
薑良現在是越來越有皇者氣派了。有一次,人家給蘇柯奉了隻玉盞。說是去探險時從地底下挖出來的,難得玉質極佳,而且一點瑕疵都沒有。埋了這麼久都沒有一點損害,隻是得到了上等的沁色。這是絕世的寶貝啊!蘇柯很喜歡,花重金買下,孝敬給老丈人。薑良笑得合不攏嘴,特別置了個台子來安放,上麵還覆蓋了繡花巾。
不料有一天,一個小仆打掃衛生,酒醉誤事,不小心把這玉盞打碎了!小仆嚇都要嚇死了,趴在地上請罪,以為要被剝皮了。結果薑良一點都沒怪罪他,隻道:“東西破了嘛,總有它破的時候。都是天數啊!”不但沒剝他的皮,還把一片碎玉送給他作紀念,後來更把他派到了其他重要的崗位上。
小仆對薑良非常感激涕零,給那玉做了個絛子,藏在身邊,作了一生的寶貝。以後他再沒有犯過粗心大意的毛病,更沒有碰過酒。他成了一個非常忠謹、非常可靠的人。
薑璿曾經笑問薑良:“爹爹呀,你怎麼知道他有潛力會變好上進的?如果你這麼寬待他,如果他始終也好不起來,辜負了你,你怎麼辦呢?”
薑良隻道:“你想想李汾陽的交友之道。”
薑璿想了想,“啊呀”一聲醒悟了。她回來跟蘇柯說,蘇柯也很佩服。
原來,那李汾陽對身邊的人都已經不報什麼指望了。他完全不期待對別人好、別人一定會義氣十足的回報。他隻是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總是對別人好,如果別人有一定的回報,那是最好的。不行的話,反正他也已經有防備了,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聯係到馭下之術。那玉盞破了也是破了,薑良就算把小仆的皮扒了,這玉盞也恢複不了了。他不如大方一下。這小仆真的從此知道上進了,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