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在學使那裏是打不開門路,可是他真的大限將至,急著給家裏的不孝子孫留點積蓄,不摟錢不行啊!他計劃著,拿那點不靠譜的關係,就在外頭招搖撞騙,先拿了錢再說吧!沈焌又是真的錢多人傻,給他賺了這麼多,王老琢磨著,橫豎橫了,先收下唄!等考試了,再跟學使坦白,說錢都收了,你就照顧照顧人家唄!至少看到那名字睜隻眼閉隻眼就行。人家也買個心安不是?你要不答應,我就說你收了錢了跟我分贓不勻鬧矛盾不照顧人家。我就耍無賴了。我就咬死你了!反正我們真是同鄉!你看話傳出去人家信不信吧!我就毀你一世清名了!
——他就打算用這種耍無賴的方式威脅學使就範。
誰知那學使忽然就病了!
真不知是病得糟糕呢、還是病得因禍得福、正好避過了王老的陷阱。
新替班老爺看到沈焌的卷子上寫著名字,也懷疑沈焌是不是跟原來的學使串通好了?他這才當作大案來抓!
如果能抓出原來學使的錯處,對他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咯!
不過他也疑惑著:原來那學使如果跟沈焌串通了,會這麼傻嗎?不但卷上題字,而且還落到他手裏?就不曉得遮掩的?
所以他把沈焌狠狠的打!看原來學使會不會著急,跟他來說情,把把柄遞到他手裏呢!
哪裏知道不但原來的學使不知情,連那王老,聽說原來學使病了。而且是重病。這哪兒還容他去說話、求情、威脅?一點兒遞話的餘地都沒了!他想想,這處境再要扳回來,實在太難了,他不如就腳底抹油、溜了罷了也!
現在王老已經杳如黃鶴,原來學使重病不起,誰來管沈焌?新老爺把他關了陣、打了番,也沒個頭緒,先下在獄裏悶著。
沈焌在獄裏苦了兩日,忽聽牢外有響動。
他這兩日被獄卒教訓得,已經很識趣了,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到角落裏縮成一團、什麼時候應該跳起來大聲自己報出自己的編號:我是某字監牢第某某號!——一切以獄卒的鎖匙響、或者棍棒敲欄杆的響聲為依據。
不過這次牢外的響動,跟他被教導的那些信號都不一樣。
沈焌覺得很痛苦。他很擔心自己反應錯了,又要被打。同時他也很擔心這是新的規矩。每次新規矩,都是在棍棒之中建立起來的,你可以理解他畏懼新知的心情。
不過這次,沒人打他。
他居然還聞見了香味。
不是糖醋桂魚的香味,而是頭上塗的桂花油的香味。
他剛才聽到的叮當聲也不是獄卒晃動鑰匙的聲音,而是手腕上銀鐲子行動間叩觸的聲音。
他終於聽到了人的說話聲,是女孩子嬌聲俏語的聲音,而不是獄卒狠霸霸的訓斥聲!
這女孩子居然是對他說的:“你就是沈相公呀?你能走嗎?”
沈焌多久沒聽到人跟他好好說話了。他眼淚都要下來了。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哎瑪?走?走去哪裏?
“怎麼不會說話不會動了?”女孩子很嫌棄的問獄卒。
“會!會!”獄卒催沈焌,“該你說話,怎麼就啞了?”
獄卒說這句話的時候,並不凶。但是沈焌這些天都被他們嚇壞了,聽他們的話,比聽自己老子的話更緊張一百倍,連忙張嘴——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發出一個含混不明的“呃?”
獄卒一邊已經幫他開鎖,順便幫他揉了一把。這是祖傳的獄卒拔苗助長、妙手回春之法,傳男不傳女。
被獄卒君這麼一捏把,沈焌立刻就雄起,像被灌了春藥的病號一樣,“噌”的又能站起來了!
獄卒笑嘻嘻向女孩子報告:“姑娘,看,人能站起來。”
女孩子輕“哼”一聲,問沈焌:“公子怎樣?還能走嗎?”
沈焌不但能走,而且能說話了,向女孩子大獻殷勤、大唱讚歌,問女孩子是怎麼能及時雨、救苦救難、到這裏搭救他來的?
女孩子被誇得臉都紅了,拿手帕子握著臉道:“沈公子真會開玩笑!婢子可不敢聽。公子這些話還是留給……”說到一半,發現自己走了嘴了,抿嘴一笑,不再說下去,就帶著沈焌出去。
出去就有個車子等著,俊騾小鞍,很是體麵!車頂釘著亮閃閃的“十”字瓦,車周垂著彩罽魚紋的外幃、細麻舞紋的內幃,後尾上小廝規規矩矩侍立,前座上車伕熟練的甩著擯榔木鞭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