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魚問(短篇小說)(2 / 3)

老木回到黑烏鎮的時候已近黃昏,霞光落在黑烏海上如金子的碎屑漂浮。海邊還是空空落落,連個拉騾子拉馬飲水的人也沒有。要是從前這個時候,黑烏人都把這海子當自家的後院水井,幹完活要到水邊洗手洗腳,跟出海回來的人拉拉家常,坐在沙子上抽兩杆旱煙、吸進滿腔滿肺的海腥氣才心滿意足地回家。而放學後的孩子們,不在這海邊鬧個沒完是不會回家的,有時天都擦黑了還聽見有家長衝這海邊叫他們,叫完學名叫乳名。自從每年都要關海大半年,這一晃許多年過去,人們與黑烏海越來越生分,也不像是住在別處仍然血脈相依的老人了,倒像是一個住在不遠處卻搞不清脈係的親戚,以前大門敞開著熱熱鬧鬧,某天院子卻突然上起鎖來,歡天喜地來拜訪的人就隻好張望一番左右思量,束手束腳打道回府了。

老木決定去看看這個親戚,他把車開到小時候曬銀魚的大沙壩,然後跳下車直奔黑烏海去。

大沙壩是黑烏海岸最平坦開闊、沙石也最均勻的灘塗。每年夏天開海打銀魚的時候,千百張網從這裏拉起,網起數也數不清的銀魚在這裏晾曬,湛藍的湖水、淺黃色的沙子、白亮的銀魚都隨著日影一跳一跳。拉銀魚是黑烏海捕魚生活的重頭戲,起起落落得將近半個多月,像牧民逐水而居,鎮上打魚的人家逐銀魚而來,在打銀魚期會拖家帶口、背鍋帶碗把整個家搬到大沙壩來。夏天的黑烏海充盈著隨時漫上岸來的熱浪,大人的吆喝聲和孩子們的歡笑聲穿梭著,讓細細密密的銀魚漁網都掀起耀眼的光。再後來,人們開始改用了電力發動機來向黑烏海更深更遠處布下大網,發動機能拽起胳膊粗的網繩,能拖得起人力無法拖動的巨大銀魚網,剛開始使用的時候,哪家一發動機器,“噠噠噠”,隨著皮圈飛速轉動,大人孩子都不眨眼地看著沉重的大網被拖出海麵,歡呼聲蓋過機器的馬達聲。可是,老木的爹就死於這樣的機械。起網時發動機嗡嗡作響,繃緊的網繩讓人們興奮,他們顧不得考慮其他,這一網少說也有幾百斤銀魚呢。誰也沒有想到濕漉漉的網繩突然迸斷,掙脫的猛獸一般發出千鈞之力摔打過來,站在最前麵準備取網的老木他爹腦袋直接飛了出去……一切來不及看清,整個大沙壩染成了斑駁的血網……

老木閉上眼睛不能再想下去,忽然他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心中一驚,回頭看去,原來是許嬢在大沙壩的另一頭燒紙火。風吹著她的紙表,呼呼啦啦地響,燒化的黑色紙灰蛾子一樣撲過來差點撲到老木臉上。許嬢孤零零地蹲在那裏,還是穿著那套多年不變的舊藍布斜襟衫,自己納底厚厚的黑布鞋,還用綁腿裹著小腿,簡直像一個舊時代裏遺落下來的人。天色漸暗,她滿頭的白發卻異常清晰,吹得淩亂滄桑,寬寬的沙灘讓她顯得更加瘦小老邁。老木的爹如果活著也應該這把年紀了吧,他要是活著也該成了個倔脾氣的老頭,除了還能在岸上吹胡子瞪眼睛怕是再沒辦法下海拉銀魚啦。老木走過去,“許嬢,你咋在這呢?”許嬢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平靜清亮的眼神讓她看起來好像沒那麼蒼老,老木不得不想起昨晚偷漁的事情,有點心虛地背著風蹲下去,“許嬢,這裏風大著呢,紙火不容易燒吧?我幫你。”許嬢開口卻說,你爹死了這麼多年你媽氣惱多,太不容易,這把年紀了,就讓她有個安心日子過。老木連忙點頭:“是是,我媽不容易,這多年我們也都守著她,不敢出門去淘生活。”又順手將一葉描著龍身的紙火添進火中。許嬢歎口氣:“快回去吧,你媳婦和你媽今天吵架呢。”老木被撩起的火舌舔著,騰地站起來:“你說啥?”

自古婆媳是冤家,婆媳之間吵吵鬧鬧、多年不睦的比比皆是,這在黑烏鎮也不出奇,甚至還有婆媳不和,氣性之下跑到黑烏海投水的女人。但婆媳吵架在老木家卻是大事,女人是在他爹過世後娶進門的,跟著老木忙裏忙外,賢良孝順。老木的母親在丈夫死後便開始每日焚香,常常跟隨許嬢在寺廟做點雜活,幫寺裏折些紙火、清掃院子等等。鄉野裏,信奉佛事的人很多,當地傳說最有靈性的寺廟是觀音箐,裏麵供奉的主佛是觀音大士,每逢初一十五和廟會,去拜佛的人絡繹不絕。許嬢這樣的齋婆子就是那裏負責給人上表斷香的人,老木的母親就負責給念經的師傅和化緣的人燒齋飯。老木不信這些,但母親這些年好歹找到一個心靈寄托,一般不問家裏的閑事,對待兒媳兒孫也從來是寬和有加,吵架這樣的事情在老木家是從來沒有過的。

老木進門時女人正攤開簸箕擇黃豆裏的壞粒,一邊歪著頭看孩子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看見老木,女人放下簸箕站起來:“回來啦?麻將桌都拉回來了嗎?飯在灶頭上,我去給你熱熱。”她有點慌亂,被擱在地上的黃豆顆顆飽滿,朝簸箕的一邊滾去。女人臉上什麼也沒有,孩子抬了抬眼看看他爹,皺著眉頭繼續寫作業。“你阿奶呢,你阿奶去哪了?”女人眼裏一緊:“哦,媽在樓上燒香……”老木動了動嘴,什麼也沒說。他想去樓上看看他媽,在樓梯口,女人叫住他: “老木,你叫媽下來吃飯吧,她連晚飯都沒吃……”老木歇了腳,回過頭問她:“你和媽吵架了?”他的聲音黑沉沉的,裹挾著一種責問的嚴厲。女人低下頭:“也沒有……媽隻是不想我出去打工。”

樓上是母親的神龕,她每天都要一個人在這裏呆上半晌。老木不知道她是在這兒念經、焚香還是折紙火,她的紙火好像永遠也折不完,手裏總是捏著黃紅的錁子紙不得閑。老木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虛掩的樓門,裏麵沒有任何響動,母親也不應聲,老木隻好推開門進去。母親背對著他跪在神龕前,神龕上供奉著神靈和祖先們的遺位,還有老木他爹的遺像。“媽,小琴說你沒吃晚飯,你這忙完了就下去吃飯吧,天都黑了。”“媽,小琴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你知道她這個人也不是有心的……”母親站起來添七星燈裏的香油,這七星燈長燃不滅是消災祈福吧?她的手在黃色的火焰映照下瘦削而骨節粗大、經絡凸起,歲月總是從一個人的血液滲透到皮膚。“你爹走得早,我也老了,不中用了。”“媽,小琴到底說你啥了?”“她沒說啥,她隻是說在家淘不了生活,以前我們這些老輩子還能靠海吃海,你們已經靠不上海了……”

老木有點心急,“這事不是她和我都還沒商量呢?這沒影的事情你們怎麼吵起來了?”“你們要走我不攔你們,這村子裏也沒幾個年輕人了,但你們要是把娃兒都帶走了,我也不會去學許嬢當齋婆子,還不如早點和你爹去作伴。”老木摸不著頭腦,“媽,你這是說些什麼呢!”

快立春的時候夜裏的風吹得很響,像打著呼哨翻揀著土地和海子,要讓它們一夜之間沸騰出春意盎然的模樣。女人縮在床上背對著老木假寐,大氣也不出。老木大約知道她在想什麼,今天這麻將桌一買回來,漁家樂上個月賺的那一點錢又貼進去了,但不買電動的客人沒耐心沒興趣又沒了黑烏魚,遲早要關張大吉。“你跟媽說你要出去打工?”女人縮著脖子抖了抖肩膀,沒說話。“唉,你想想許嬢,沒孩子沒老伴在身邊就跟齋婆子沒什麼兩樣,她們心裏苦得很。”女人轉過身來望著老木,老木發現她竟已淚光盈盈:“這海就算開了,旅遊區一來,管理局還指不定讓不讓咱們開,這村上除了老的老小的小,你看看還有多少家跟咱們一樣?還有你兒子,你還想等他長大等著黑烏海裏能撈出金子來?我們都活了半輩子了,這日子要是能過得越來越好,誰願意離家千裏去給外人打工啊!”女人平時柔弱寡言的,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眼淚啪嗒嗒也跟著落下來。老木伸出手摟緊她,聽那風聲從黑烏海裏吹過來,從甘蔗林紅土坡上吹過,一直在屋頂上旋繞了一整夜。

說是生活難淘,日子還是過得飛快,春意一漫到田壟上,水田裏便該撒秧了。以前二月的水田裏塑料薄膜拉起,秧苗地像發光的水泡子一叢連著一叢,要是站在黑烏坡上看下來,會感覺黑烏海的浪一股股漲到了地上,連成了一片白色腫脹的水泊。如今許多農人都棄田去外地打工了,租出去的田地大多圍成苗圃,其餘的,就像黑烏海一樣遠遠地空著。“在水電站守個材料、守個工地也比種一季莊稼賣個賤價好啊!”還有年輕的小夥子過年回家時遞一支硬殼印象煙給老木,“老木叔啊,你和我們出去吧,用不著你下礦井,你就幫我們養養馱煤礦的騾子,做做飯,過幾年咱們老鄉都能包個小礦做小老板了!”

老木家也好多年沒撒秧了,這些年要不是荒草還是順應著春風,田間地頭已然看不出時令來。到了二月十九,廟會也跟著來了。老木聽他媽說這一天是觀世音菩薩誕生日,也是一年之中觀音箐最隆重的廟會節。廟會在老木的印象裏還是小時候跟著他媽走在那些舞龍隊伍的後麵,煙火繚繞、佛樂嗡然反複的佛殿前都是撅著屁股磕頭拜佛的人。觀音大殿前好像還有一個求簽的地方,求簽的人端端正正跪在團墊上,閉上眼一邊許願一邊把放著幾十支簽的竹筒搖得嘩嘩作響,旁邊還有齋婆子跪著幫他祝禱,祈求菩薩顯靈。最後“啪”地掉出一支竹簡,便拿去請人尋簽。求簽的人最怕掉出來一支“下下簽”,還有些人覺得“上上簽”也不行,頂頭齊尾都是沒有迂回的,中庸一點兒好,中庸的日子有時可能賴一下還能湊合著過去,頂頭齊尾可是要把人逼到弦上,梗直脖子的。拿了簽的人按簽號去領一張解簽詞,也就是四句詩一句斷語,告訴你這支簽的意思。

老木記得小時候觀音箐還有一個專門給人解簽的老頭兒,清瘦矍鑠,頗有些仙風道骨,拿著簽的時候咳嗽一聲把老花鏡推到鼻梁,態度恭敬地先念簽詞給人聽,讀罷簽詞,老花鏡已滑落到鼻尖,他眼睛向上探出來看看求簽的人是誰,要是熟人便結合實際地告訴人家,“就是說啊,你家那個幺兒在外邊吧?年輕人嘛,要多囑咐他們不要在外麵造皮子!”有時這簽解得過於實在,貼心貼肺,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哄”地笑起來,求簽的人各懷心事訕訕地走了。

二月十八的晚上,老木的媽在許孃家呆到後半夜才回來,老木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睡,她在樓上點著燈,也許折了一晚上錁子。早晨老木要出門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收拾好一大竹籃紙火、錁子放在門口。老木不想去廟裏,但又覺得讓一個老人家背一大籃東西實在不太像話。“媽,我要開車去店裏,今天廟會估計會有縣城的人來玩兒,我先送你去廟裏吧。”女人抱著一兩段女紅從屋裏出來,說今天她也想和媽一起去廟裏拜一拜。

一家人很少這樣一起坐在車上,還是去寺廟,老木覺得這架勢有點像清明節上墳,想到祭祀和種種肅穆的儀式他感到渾身不舒服。春深了,漁家樂的生意也快淡出鳥來,這讓他更加心煩意亂,車開得越來越快。拜佛要趕早,看得出求神拜佛的人很多,沿途遇到好些車子,都往觀音箐開去,太陽還沒從黑烏山上冒出頭來,東邊露出一片亮堂堂的魚肚白。老木還不知道,觀音箐如今已經劃歸佛教協會管理了,再不是小時候那種陳舊、樸素的模樣,寺廟大門口哼哈二將金剛怒目地立在兩旁,門柱竟赫然釘著一個白底黑字的木牌子,上麵寫著“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靈源縣佛教協會”。老木覺得這個牌子有點紮眼,看來看去挺別扭,於是將一籃香紙錁子從車上抬下來跟母親說自己就不進去了,讓女人背籃子跟著進去拜拜,自己一會就得去店裏張羅。他媽卻說,二月十九既然到了佛前,哪有不拜的道理。

好在還沒有收門票。觀音箐建得比以前恢宏漂亮,進了門兩排青竹修得整齊,還移栽了幾棵老桂花樹在院子裏,可惜還沒到開花的時候。所有佛像也可能剛請人刷過色,色彩鮮亮,慈眉善目的。老木跟著母親和女人從那些躬身、叩頭、捏著一把把紙錁子和香火的人群中穿過去。迎麵的一個佛殿裏供奉的是彌勒佛,笑嗬嗬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老木覺得那笑容不可捉摸,他有點不知所措。母親帶著他們徑直去了觀音殿,許孃已經在忙著幫人許簽、上表、祝禱。母親將整整一籃子紙火放她旁邊,她們很有默契地一個寫表、一個折表看表。

觀音大殿依山崖而建,殿堂三壁其實都是山石環繞而成。陰涼的山體還不斷滴出水來,在石頭縫裏積成一小渦一小渦。小時候大人都會告訴孩子們,用那“聖水”擦眼睛,會心明眼亮,老木自然也往自己臉上拂過這裏的水,跟黑烏海的水一樣冰涼入心,也沒什麼特別。大殿也重新修葺過,觀音大士的佛像被許多雕龍畫鳳的木框、朝拜的紅緞圍在中央,供奉的蠟燭點滿了香案,老木眯著眼看了一會,覺得觀音大士隱沒在這些色彩濃豔的光亮中,看不清麵容,竟然顯得有些黯淡。但他很快就被上前求簽進香的人擠開了。許孃在幫別人進一張清吉平安表,上表的婦人神色肅穆,緊盯著那張寫著她所求內容的表。婦人按許嬢的指引走到大鼎前,火焰在青銅大鼎中熊熊燃起, 婦人雙手持鬥,表平放在鬥上。她左手持紅鬥右手持黃鬥,據說紅色代表太陽,黃色代表月亮。她向四方拱禮,許孃接過兩個鬥,雙手高過額頭,念念有詞,最後才將它們投入大鼎。火舌舔著紙表,中間的部分高高隆起,兩個邊角燃至破裂。待表燃盡,婦人緊張地看著許孃,“許孃,怎麼樣?表上說什麼?”許孃將紙表的灰燼撥進大鼎中心,語氣平淡地說,“家裏有開車的人要小心。年頭年尾會有口角之爭,都要忍氣。家裏是不是養牲畜都不如意?”婦人又惶恐又心悅誠服地點頭,“正是啊,許孃,學賓川縣那邊的人養了幾年大耳朵羊都不成器,下崽不順利、還整天害瘟病。有什麼可以開解的方法嗎?”許孃說,“回去將羊圈整修一下,圈門不要對著灶房。大耳朵羊可能也不能總是關著養,還是請個人在山坡上放放吧。”婦人千恩萬謝地再朝觀音殿叩拜、進香。

老木好奇這來趕廟會的人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男女老少,比平日在地裏種田撒秧的人多了去了,觀音殿前求簽上表的人都你推我趕地排隊,他想側身從人群裏穿出去讓出一個空位,卻被往裏麵擁的人推到跪墊邊,一下子重心落空,那姿勢像斜斜跪下去插隊搶跪墊求簽的人。

許孃走過來,“老木,你也要求簽?”老木挪了挪膝蓋,試著站起來,卻被幾個來汲聖水的孩子擠得直不起身來,身後還有排隊要求簽的人催促著他。許孃看他一眼,遞給他裝滿竹簽的求簽筒,“你想求問什麼呢?”老木茫然地接過簽筒,問什麼呢?這麼多年,想問的實在太多了,而哪一樣是真正要問的,又是問誰可以告訴他答案呢?他突然感到口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手中的竹簽一搖便參差錯落嘩然作響。他沒有主意說,“我問魚吧?”“問魚?”許孃和周圍等簽的人都投來不解的眼色,他說,“我想問問黑烏海的魚,什麼時候能開海,黑烏人還能不能靠海在這裏生活下去?”熙攘的人群仿佛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又立刻傳來一片唏噓,有人說,“老木啊,你在觀音麵前不問觀音來問魚,搞錯了吧?”還有人說,“這事你怕是問梁局長更實在吧!”許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點起三炷香,向觀音大士許願。

老木跪直了身體,閉上眼,用力搖動起手中的簽筒,好像整個黑烏海的水跟隨他的手上下搖蕩,魚群和海藻旋起巨大的漩渦和波瀾。這是老木有生以來第一次求簽,他感到胸口擁堵又一無所有,他不知道,這也將是他最後一次問出這個難以追索的問題。

冥冥之中,黑烏海的魚群會告訴自己答案嗎?老木闔著眼聽見許孃在耳邊喃喃禱告,身邊進香的人雙手合十低聲自語。他們也有各自不同的求問吧?他們在尋找什麼,探問什麼,還是在試圖消除心中的苦厄?就像許孃在烏黑海冰冷的夜晚尋找她杳無音信的丈夫,就像母親每日為慘死的父親禱告,觀音大士會指引他們嗎?老木從不相信那些看不見的事物,但那些曾經存在又消失的事物讓他一陣心酸,手中竹筒裏“啪”地掉出一支簽來,許孃撿起簽遞給老木,竹簽已被磨得油亮焦黃,毛筆字跡還是清晰可辨:六十四號,下中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