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擅使雙劍,曾忖之橫行作惡,後來敗給黃巢,並臣服其下為死、囚雙奴,做惡更多,且等閑也不會隨便出動。這回黃巢不單派遣二人前來,更把他倆賜給錢柳為仆;二人對於這個年僅十三歲的少主,非常不滿,心忖此子年紀輕輕,武功大多不外如是,怎配當他們的主人?
故在前赴龍門途中,二人盡想找機會與錢柳為難。如今見錢柳隻專注於楊行密,更是大好良機。他倆剛才所言雖然表麵得體,但一唱一和,每句皆以幫主名義壓過來,明顯表示他們雖被逼成為錢柳之仆,卻隻會為黃巢辦事,絕不會聽命於錢柳。
然而錢柳聽罷二人所言,居然恍如未聞,亦不答話,完全無視二人存在。
死、囚雙奴見其毫不理睬,私下更怒,若非礙於黃巢之威,早已拔劍把這個少主人刺斃當場。
錢柳卻隻是仍定定注視楊行密,就像在這空虛寂寞的世間終於發現了一樣他感興趣的東西━━一個對手?
還是一個朋友?
這邊廂,霸天與住帥猶在佛頂激戰,由於霸天已占盡上楊,更是意氣風發,狂態畢露,邊戰邊道∶“住帥你再不拔出雁翎,早晚死在老子刀下!”
他一刀比一刀重,住帥已是強弩之未,擋得甚為吃力,哪還有餘暇張口回答?
孰料就在霸天以為勝券在握之時,雁翎劍猝然隔著劍鞘,自生一股如火灼般熱的氣勁,猛地將手中破柴刀震為寸碎!
高手過招,半分差池也可以反勝為敗,反敗為勝,此變當真非同小可,住帥就乘霸天錯愕間,猛把雁翎劍連鞘痛擊在霸天右膝之上,當場把其膝蓋擊碎。
霸天驟失兵刃,右膝複又重傷,戰鬥力即時銳減,與此同時,雁翎劍白然自行出鞘,直衝丈高!
雁翎甫一出鞘,迅即劍抖如雷,赤紅如火的劍鋒在綻放熊熊烈焰,令人感到灼熱無比!
住帥眼見雁翎無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撲上重執雁翎,誰料一握之下,乍覺雁翎劍鋒竟有一股邪氣攻心。住帥素知雁翎邪氣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將此劍邪氣駕禦,想不到眼前雁翎所發牙氣卻是空前強大,不禁大吃一驚,急忙催運內力平抑心神,免致“劍控人心”。可是與此同時…
住帥雖身在半空,卻發現了雁翎失控的原因。
雁翎失控,是因它正極度興奮,是因它已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敵手!
就像住帥找到霸天一樣!
而雁翎自成劍以來一直渴望的敵手,正是與它背道而馳的戰雄刀!
正握於楊行密手中的戰雄刀!
楊行密與住溫同在佛膝上耿耿地仰觀戰情,住帥在佛頂居高臨下,已瞥見楊行密手中戰雄刀,雁翎更是雀躍如狂,抖動不休。住帥迅即戰火如焚,再難壓雁翎攻心邪氣,雙目登時血絲賁張,臉上邪氣四溢,簡直與前判若兩人,狂笑道∶“哈哈,來呀!戰雄刀,快來與我雁翎一決高下!”
話聲未歇,身形已自佛頂直撲十多丈下的楊行密,同時揮劍一劃,綻放出嚴密劍網,蔽天而下,恍如沙陀直罩,密不透光,正是住家落雁劍法最厲害的一式━━“群鳥蝕日!”
這式劍法之猛之密,饒是霸天亦無把握尋出破綻,不料住帥竟以如此奪命殺著攻向自己兒子,可惜他膝蓋已碎,要追亦無力追及,隻有光睜眼暴喝∶“卑鄙!為與戰雄刀爭鋒,不惜對小孩使用殺著,怎配稱一代宗師?”
但住帥雁翎在握,已因心中戰意而被雁翎乘虛劍控人心,理智盡失,宗師風範頃刻蕩然無存,怎會受其喝阻,狂莽道∶“嘿!我五年前初見你兒,早知他天賦奇稟,你能接的,他亦必定能接!”
說著身形更急,劍網更密,在下的楊行密見當年的住叔叔變得如斯猙獰,也是一呆!
住溫一直站在楊行密身畔,眼見老父形同瘋狂,急仰首向撲下來的他哀求道∶“爹,楊行密曾救我命,是我朋友,不要啊…”
然住帥為要使雁翎與戰雄刀一拚,也顧不得兒子身在劍網之下,楊行密赫見劍勢還距數丈便已臨門,即時當機立斷,一掌把住溫推至兩丈之外,免他因而受傷……
既然走至佛膝那個角落也是無法逃避此絕命一擊,楊行密索性不避!
隻見他雙手舉刀,未露怯色,凝神注視正在逐尺逐丈逼下的劍網,似在尋找劍中破綻…
可是“群鳥蝕日”挾著住帥身形下墮之勢,已如雷霆罩下,他可有餘裕尋出破綻?
死亡在逐丈逐丈逼近!
八丈,七丈,六丈…
五丈,四丈…
三丈…
樹叢內,錢柳與死、囚雙奴已把這一切看在眼內,死奴獰笑道∶“嘿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連我、囚奴也自知破不了的一招‘群鳥蝕日’,就憑他小子這股傻勁便可破?簡直不自量力!”
囚奴亦冷笑道∶“這樣也好!若此子死於住帥劍下,霸天今日必與住帥同歸於盡,屆時倒可省了我們不少工夫啊!哈哈…”
錢柳一直默默聽著二人的冷嘲熱諷,始終沒有反應。
眼前的一代宗師居然以狠辣劍招瘋狂向一個小孩進攻,這樣以強淩弱,以大欺小的行徑,錢柳真的可以像死、囚雙奴那樣坐視不理?真的那樣冷血?
就在囚奴冷笑之間,錢柳忽然拔劍!
他手中本無劍,他拔的竟然是二奴其中一劍!
囚奴已屬劍術高手,經常劍不離身,絕對不可能給人奪劍!
除非,奪劍者是個劍藝比他更高的人…
囚奴萬料不到,這個年僅十三、自己一直不服的少主,拔劍的手法居然━━如此熟練!
如此巧妙!
如此快絕!
甚至比他更快!
劍,已逼至楊行密額頂兩丈之上。
劍網如虹,淩厲劍氣利可斷金,把楊行密周遭方圓兩丈的土地悉數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時間砂石亂飛,劍網儼如匹練,團團把楊行密緊裹其中。
好一式“群鳥蝕日!”
劍網更在加速收縮,疾向身處劍網核心的楊行密侵襲!
森森劍網,恍如一口巨鍾把楊行密由上至下緊罩,楊行密但覺周遭漆黑一片,渾無半絲光明與希望……
“群鳥蝕日”不獨蝕日,不獨蝕掉光明,還會蝕掉人心中求生的希望。
果然是異常絕望的一招!
可是,楊行密還想與老父重過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還想以自己畢生來反哺這個被拋棄的老父,為其坎坷不平的命運盡量添上些幸福…
不!他絕不能如此輕易便放棄求生希望,他絕不能夠━━死!
楊行密再度平定心神,凝眸注視壓下來的劍網。
他天資聰敏,而且冰心訣之修為不弱,加上內心那股不滅的求生意誌,在密封的劍網中,他遽然發現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光線。
不錯!這就是破綻所在!
楊行密舉刀,他知道隻要使出傲寒六訣任何一訣向這裏一劈,“群鳥蝕日”勢必潰不成軍!
然而住帥數十年功力何等雄渾,加上現時從十多丈高壓下來的強橫衝力,楊行密縱能破招,亦必給劍勁震個五髒六腑盡碎而亡。
但這一刀他已不能不劈,這是他惟一求生之路。
霸天此刻膝蓋盡碎,輕功難以盡展,隻是緩緩滑下佛膝,已來不及救他;住溫更沒此能力相救,他惟有自救。
不過楊行密做夢也沒想過,龍門大佛四周,還有一個有能力救他的人,一個有“心”救他的人!
就在楊行密將劈未劈的刹那,倏地又起奇跡!
千百道劍光驀地從密封的黑暗空間透入,瞬間交織成另一緊密劍網,及時把住帥罩向楊行密的劍網一格。
好悲痛的劍網!好絕望的劍網!好一個鬼哭神號的劍網!
是“悲痛莫名!”
是錢柳的“悲痛莫名!”
兩道絕世劍網漫天相碰,轉瞬消失。
住帥那瘋狂的戰意及自信亦隨之消失,僅是呆然佇立。
因為他瞥見一個可怕的事實∶來救楊行密、破他“群鳥蝕日”的人,竟是一個年紀尚幼的黑衣少年!
楊行密也為之一怔,他料不到救他的人居然是適才那個悲哀少年,他竟有如此武功?
錢柳手中劍已斷,口角亦滲出血絲,顯見雖以悲痛莫名破了群鳥蝕日,但住帥數十年內力修為實非等閑,加上雁翎劍的猛烈,錢柳破招後一陣氣血翻湧,一時間站立不住,楊行密見狀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問∶“是你?你為何要救我?”
為何?錢柳未回答,卻猝地使勁把斷劍淩空擲出,楊行密心覺有異,急忙轉身,赫見半空中一條魁梧身形手持雙劍向自己飛快疾戳,卻遭錢柳斷劍一阻,那人惟有雙劍一格,“當”的一聲,劍勢一窒,身形已飛快落下,是一等一的高手!
來者原來是錢柳雙仆之一的死奴。
死奴本想乘隙刺殺楊行密再奪其手中戰雄刀,但不虞錢柳反會阻其奪刀,不禁一愕,瞪著錢柳道∶“你…”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一柄火紅長劍已從後殺至,死奴心知必是住帥無疑,立時雙劍各劃半弧,齊擋住帥一劍,轉身問∶“呸!老子要奪戰雄刀與你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