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和他們格格不入。
即使他是一軍統帥,即使他有‘白戰神’的軍威,即使他是一方神君,即使他名震九州,名載青史,即使這些又怎樣,他依然是記憶裏那個會用溫和目光望著他的小孩子。青木臣清楚地記得那年他被他救回麒麟城中,木頭在篝火前望著他的眼睛,他本是一條應龍,本不喜炎熱,可卻為了他這樣卑賤的一隻野鳥點燃整房炭火。他在火堆中待在他身邊滿頭大汗,他從昏迷中醒來,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笑了笑,伸出指尖點點他的喙,什麼都沒說,但他就是看見了,他看見他藍色眼眸裏的光彩,映著滿房間的火焰,像是海水般將他吸進去,而後視線再也挪不開……
後來……
後來他在木頭母親的照顧下恢複的很快,那個叫做寒月姬的漂亮女人,在他待在麒麟城三個月之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將他放在窗邊,仰頭望向碧藍的天際,告訴他該去尋覓自己的一方世界,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遠方,澄澈的藍天是同木頭眼眸一樣的顏色。
隻是那時並不願離開,即使他知道麒麟城內的安逸對他毫無裨益,即使他知道他需要曆練來讓這雙翅膀更強勁,但還是不願意離開啊,離開那裏他就看不到木頭了,離開那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跟木頭有些交集。
側頭,院子裏木頭那個嚴厲的師父正板著臉教育木頭用心不專,木頭的小刻刀放在樹底下,旁邊是件未成形的木雕,細節羽毛都未刻出,隻從大致形狀,看得出是隻小鳥的樣子。他當時望著那件木雕許久,在想木頭刻得是不是他,他是什麼時候描下他的輪廓,又是什麼時候將一塊木頭削刻成那樣,雕好以後呢,他要送給他嗎?下一塊木頭他又會刻什麼?
那個叫寒月姬的漂亮女人舒了口氣,白皙的手撫了撫他背上的長羽,他仰頭看了看她,她用另一隻手支著下巴,歪著頭,笑眯眯的,那雙和木頭一樣瞳色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著他,並沒有生氣。
“你是個聰明的小東西……”寒月姬那時道,“我看得出你喜歡他,宇兒那樣的性子,能有人喜歡是一件挺好的事兒……”
這女人的寬容讓他頗不可思議,而她的話他那時又不甚明白,開口想要問問清楚,卻隻能發出一陣急促的鳥鳴。
女人沒弄懂他想表達的意思,隻是輕撫他背上的長羽,繼續道:“青鳥的話,成為野仙應該需要曆練的吧,你修成仙體,和宇兒一樣,你才能長久地陪陪他,不然以這小鳥的樣子,他永遠隻會將你當寵物。我父親以前為宇兒卜過一卦,說他這輩子,會遇上許多過不去的坎兒……”
女人話音未落,他已經明白她說的意思,拍打翅膀從女人懷裏飛出去,女人望著他笑了笑,院子裏,能聽到木頭的哭聲,他慌張跑過來抹著眼淚,質問他的母親為什麼不經他同意就放掉他的小鳥。
青木臣從來都知道那天那個叫寒月姬的女人沒說完的話。
“宇兒這輩子啊,也許真如父親所說,會遇上些過不去的坎兒,你要是真喜歡他,就該從這裏飛出去,接受曆練變得強大,或許有一天,那些過不去的坎兒他遇上了,你才能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