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從噩夢中醒來,應龍神殿中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那日青鳥從軒轅神殿離開,回到南郊他就命人撤了篝火,這個時節正值深冬,風夾著雨點兒從窗縫鑽進來,冷得滲人骨頭。
寒嘯天沒有在殿中值守,殿裏濕冷,寒少宇摸了摸身上的傷,微微側頭,血染的白袍就搭在椅背上,一道裂痕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側腰際,裂痕周圍全都是血。他清楚地記得那天,青鳥噙著眼淚憤怒朝他飛過來的樣子,憑他的身手完全可以輕鬆躲開的,不過他卻什麼都沒做,任憑青鳥衝向自己,爪子刺進身體,劃開皮肉……
寒少宇當時能感覺到熱流噴出來,血濺軒轅神殿,血珠子沿著他的白袍滾滾而落,他凝望青鳥離去的方向,陽光很好,能看到空氣中折射光彩的水滴。
那時他並未感到疼痛,皮肉的痛楚已被更加濃烈的悲傷掩蓋,他聽到白家小丫頭的尖叫,一個踉蹌半跪在地,他屈膝跪在地上,鮮血從指縫裏湧出來,百花仙子伸手來扶,兄長卻先一步擋在她麵前,揮手讓北郊的弓弩手放下弓箭。
“去追!”
兄長的語氣不容置疑,礙於情勢他隻將話說了一半,未出口的另一半寒少宇清楚,明白。
“不去的話,你終會後悔……”
終會後悔……
大抵是喝了太多烈酒,傷口火辣辣的痛,周身溫度熱得驚人,本以為睡一覺會好些,沒想到一夢清醒,熱度一點兒也沒消下去就算了,竟然連雙眼也灼熱發疼,壓抑這麼多天的情緒席卷而來,殺得他猝不及防,他看著毫無生氣的神殿,抱頭縮在石椅上痛哭失聲。
在他漫長的生命裏,幾千年的時光中他很少這麼哭過,記憶中僅有兩次。
第一次是被母親牽著站在麒麟城的高牆上,看父親束發玄靈甲帶兵抵禦外敵,突破重圍,他帶著麒麟部族將士以自身為誘餌掩護鐵虎將軍護送兄長出城,兄長的馬逃出城的瞬間,一支灌滿靈力的鐵箭穿透父親的腦袋,父親眉心插著箭,回頭牽起嘴角對他笑了笑,戀戀不舍看了他和母親一眼,然後重重倒下去,沒有再站起來。
“我殺了你!”
寒少宇在痛哭失聲中聲嘶力竭喊出這句話,母親咬著嘴唇拉著他,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肩膀上,臉頰上,遠處騎著高頭大馬拿著弓弩的男人在笑,那個論輩分該被他稱作舅舅的人,驅馬過來抽刀砍下父親的腦袋,將父親的腦袋串在一根繩子上掛在馬後,和其他被斬殺的兵士的腦袋掛在一起。
“你看著他……”
寒少宇不願去看父親的慘狀,他長到那麼大,印象裏父親所向披靡從未輸過,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許等過了這天,父親又會回來,像以往那樣牽著戰馬都司帶他出去玩。可是母親捏著他的下巴,以從來未有的強硬強迫他看著舅舅將父親的腦袋串起來掛在繩子上。
“記著仇人的樣子……”母親在他耳邊逐字逐句道,“永遠都不要忘了今天看見的事,待會母親會拖延時間,蒼溟和其他家臣會帶你走,你記著,牢牢記住這份仇恨,等你再長大一點兒,一定要回來,要為父母複仇,要讓他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