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的‘新歡’讓你如此魂牽夢繞?”
鳳熙眯起眼,湊過來問了句,他的眼睛本就生的狹長,這會兒再眯起來,就顯得更長了些,配上那張妖孽眾生的臉,說不出的討厭。寒少宇想起那個人一身粉衫搭著青衣,也是傾倒眾生的容顏,和自己這位表弟的氣質倒是有些接近,然而又是不一樣的,至少那個人不會讓他覺得如此討厭,在他身上,寒少宇能嗅到清澈的味道,非要形容,有點像浸著酒糟的那杯茶……
“隻是一個朋友罷了。”
寒少宇在心裏添了句,萍水相逢,或是連個朋友都算不上。
“你就別騙我了!”鳳熙“啪”地一聲甩手又打開扇子,應龍神殿陰寒,卻驅不散這位身上的火氣,“剛到你地盤就抓了土地問詢,沒成想就問到點兒了不得的東西,二表兄你莫要瞞我,看上哪家的野仙了,連人家林子裏的花都不放過,還要移栽到你這神殿?除了殿裏那些個棗樹,你這冷清的殿子,是什麼時候種過花的?我說咱倆到底表兄弟一場,你也別瞞著我,這事兒說出來也不丟人。你也老大不小了,和四公主緣分已盡又沒成親,就四公主給你留的這個小不點,我看長大也夠嗆,再說也就是條小龍又不是應龍,你要是看上人家了,別說是個野仙,就是個凡人,表弟也備好大禮跑一趟幫你提親去……”
寒少宇幹脆閉眼聽鳳熙聒噪,老鳳凰大概真年紀大了,夫人凰箐觸犯天條被貶下凡也有百年光陰,唯一的妹妹凰烈遠嫁,跟著夫君青鸞駐守昆侖山王母宮,諾大的火鳳神居剩他一隻老鳥兒,對他這樣的性子,確實也很折磨。
鳳熙說了許久發泄,走時倒是輕鬆許多,也沒對那張琴再抱執念,也沒囉嗦給自己張羅提親之事,神界隻重心意相通,對方是男是女倒是無謂,可惜他和那個人隻算萍水,萍水的一場緣分,露水一般,連相知都無緣,何談什麼心意,更奢求哪門子的神仙眷侶。
鳳熙提走庫裏的幾壇好酒,寒少宇忍了,權當是換那張好琴的代價,軒跟著鳳熙走出去,走到殿外停了,看著火光乍起鳳熙化作一隻火鳳凰騰空而去,目光豔羨驚訝,更多的卻是惶恐。
軒長大了會改變嗎?
改掉那些怯懦的,不像他的性子,變得有膽量些……
寒少宇沒有奢望,有些東西就跟花一樣,可以剪掉長歪的枝,卻無法修複被蟲蛀爛的根係,如果軒的性格天生就有一些不足,後天再多的修潤,也無法徹底讓他變成另一個人,就好像你不能把一個天生有肢體殘疾的孩子變成一個正常的孩子,你隻能教他使用其他部位或工具來縮小自身缺陷,但缺陷是存在的,再多的訓練,起到的作用也總會有臨界,一旦超過這個臨界,這種天生的缺陷還是會暴露,這是不爭的事實。
後來呢……
後來的事,證明他那時的直覺是對的,他的確再沒見過那個人,軒的確,也沒有過多的改變,當軒第一次對兄長麒麟神君的教導表現出不屑,並用不大的聲音在殿中說出那句“我是帝君外孫”的時候,寒少宇就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終是廢了。
歸根結底他隻記得自己是帝君的外孫,歸根結底他不記得他是麒麟神君的侄兒,歸根結底他不記得他是應龍神君的兒子,歸根結底……
寒嘯天從庫裏將琴拿到殿中擦拭幹淨,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又站回角落去,寒少宇從石椅上起身走下台階,隨意坐在琴邊,抬手撫了兩下,一連串不成調的聲響。
他不懂琴,這琴壓在他殿裏,大抵這輩子都永無出頭日。
青鳥拍拍翅膀飛過來,雖然還不能像以前那樣飛得利索,但相比第一天回殿已經很好了,小東西落在弦上,小爪子搭著琴弦兜來兜去,看樣子倒是對這琴喜歡得緊。
“你又不會彈!”寒少宇抬手刮了刮青鳥尖利的小嘴兒,“你要是會彈我就真送你了,愚笨的小東西,我用龍血養了你這麼久,連個人形都化不了……”
青鳥從琴上跳下來,抬頭用圓溜溜地眼睛望了望他,然後飛上膝蓋,抖鬆一身青色的羽毛,寒少宇笑了笑抬手去戳那團毛球,小東西卻抬嘴,在他指腹狠狠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