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周雯的轉變太過迅速,除了這個原因,姚景語再想不到其他。、
她的眼中不再像剛剛那樣盛滿星星點點的笑意,而是似蒙上了一層霧般朦朧。
周雯垂了垂眸,半晌,才點頭承認下來。
姚景語輕歎一口氣,彎身將人扶了起來:“有什麼話起來再同我說吧!”
兩人坐定之後,姚景語看著她問道:“這件事二弟也不知道吧!”
周雯搖了搖頭,臉上充滿了愧疚。
除了姚景語,誰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這樣騙宋瑀等同於是給了他一個沒有希望的希望,但她沒有別的辦法,她不想再和蘇光佑在一起了。
“表姐,你幫阿瑀找個好姑娘吧!”周雯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
姚景語卻不這麼想,宋瑀如果心裏能放得進別人,就不會放著大好前途不要,一尋周雯就是這麼幾年。
他如果能接受別人,當初就該與她和宋玨一同回來。
可他沒有!
“這件事回過頭再說吧!”姚景語略一思忖,道,“就算你想讓他娶妻,也得讓他知道你一切都恢複了,你過得好好的,否則以他的性子是不會同意的,到時候不過又是一場辜負而已。”
如果宋瑀還掛念著周雯,卻娶了別人,那豈不是又將另一個無辜的女子拖進了這個漩渦裏?
周雯垂眸不語,眼中卻已經盈上了淚花。
姚景語將要說的話在心中過了幾遍,最後還是試著開口問道:“你裝失憶,是為了躲開蘇光佑嗎?”
周雯許久沒有反應,就在姚景語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她輕聲開口:“表姐,說句實話,當初從斷崖掉下去的那個瞬間,我的腦海裏甚至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我想著,我就這麼死了,他肯定得一輩子都記著我,記著我是因為他的貪婪才死的,他肯定會愧疚一輩子。可後來清醒之後我看到他為了我蝸居在那個小木屋裏,和村子裏那些漁民別無二樣,心裏又不是滋味。”
周雯說到這裏,抬起頭看著姚景語,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掌心:“固然他也愛我,但他心裏更愛自己愛他追逐多年的權勢地位,他現在能為了我放棄一切,可等時間久了,兩個人之間的激情淡了,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將這一切歸咎到我的頭上?我不敢再相信他了……”
姚景語抿了抿唇,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認真仔細地盯著她的眸子:“那你想讓我怎麼做?將他趕出京城再不準他接近你嗎?你——真的舍得?”
其實所有的一切姚景語這個局外人看得很清楚,如果周雯真的對蘇光佑狠心決絕了,她不可能裝失憶去躲避他,也不可能默認讓蘇光佑跟著他們一路來了京城。究其原因,不過是多年前的那場心結沒有解開罷了。
“你先在我這裏住下吧,等鬼醫將你的腿治好了再說。”姚景語笑著道,“至於蘇光佑那邊,暫且不提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和他決絕了。”
周雯的腿傷耽擱的時間比較長,治療起來也不是三兩天的事情。
這其間,她一直住在清荷苑裏,宋瑀來看過她幾次,隻是每次後麵都跟著一言不發的蘇光佑。
彼時,姚景語單獨將宋玨喊到了合歡宮後麵的園子裏。
兩人在石凳上坐下,姚景語吩咐折夏與忍冬上茶。
宋瑀捧起茶盞低頭抿了口,隨即問道:“皇嫂,你找我過來有事?”
姚景語看著他,似不經意道:“昨晚阿玨和我說起來的是時候,我這才想起來我們的二弟如今也已經快到而立之齡了,你是不是也該找個姑娘成親了?”
宋瑀端著茶盞的手一緊,裏頭原本平靜的水麵微微晃了晃。
他隨手將茶盞放到石桌上,半開著玩笑道:“那些年輕小姑娘,我再大個兩三歲都能做她們的爹爹了,讓她們嫁給我,豈不是太委屈了?”
姚景語未置可否,說句實話——
不提宋瑀長得清俊風流,如今正值盛齡。
便是他形容猥瑣,年紀一大把,就憑著他明親王的身份,憑著他是宋玨唯一的弟弟,一旦他要娶親的消息放出去,定然有不少人家趨之若鶩。
宋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麵色沉肅地問道:“皇嫂,雯兒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失憶?這些話,其實是她讓你對我說的對嗎?”
姚景語麵上一頓,沒想到宋瑀竟然早已察覺出來了。
原本周雯沒有失憶這件事她就沒想瞞著他,既然周雯和他再沒有可能,那麼長痛不如短痛,讓他知道真相比讓他抱著終究會落空的希望來得要更好一些。
姚景語道:“她確實沒有失憶,隻是想用這個法子擺脫蘇光佑。”
擺脫蘇光佑?
宋瑀似自嘲般笑了笑,其實不是。
若她真的狠了心要和蘇光佑一刀兩斷,這一路上,她大可以開口讓他將蘇光佑趕走。
她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要再靠近蘇光佑,但卻隻是心有餘悸罷了!
其實他和周雯朝夕相處這麼多日子,周雯想要完全騙過他根本就不可能。
偶爾背著旁人的時候,她眼中的失落悵惘騙不了人。
他隻是,想自欺欺人地留在這個夢裏期待著有一天她可能回心轉意罷了。
深吸一口氣,宋瑀道:“如果我成親了她才能不愧疚,那麼便勞煩皇嫂和皇兄多幫我費費心了。”
這是同意要相看親事了?
想了下,姚景語道:“我和阿玨會幫你選一些適合你的姑娘,到時候在宮中辦一場賞花宴,你也可以自己看看這些姑娘。”
即便如此,姚景語還是希望宋瑀能真的忘了周雯,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人。
宋瑀卻斷然拒絕,甚至都沒想一下:“不用了,我相信皇嫂你幫我選出來的姑娘一定是最適合我的。”
最適合而不是彼此相愛麼?
姚景語黯了下眸子,心口微微發堵。
事後,她將這事說給宋玨聽的時候,宋玨卻是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然後毫不掩飾地笑話她:“傻姑娘,你當是每對夫妻都能如咱倆這般幸運,是彼此相愛呢?權貴世家之間,他們的聯姻,謀求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罷了。”
那些百年世家之所以能夠屹立不倒,不就是因為姻親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麼?
哪有什麼愛不愛?端看身份地位是不是門當戶對罷了!
更何況,那些閨秀大多居於深閨之中,即便現在景朝對女子的要求沒有嚴格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未成親之前,她們最多也就是能在各種宴會上遠遠地看一眼自己的未來夫君。
好一點的,定了親之後可以在家中兄長的陪同下出來吃個飯或者是在節日當下逛逛夜市,雙方多一些了解。
像他和姚景語這樣的,隻是鳳毛麟角。
宋玨這一說,姚景語似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許是身邊人幸福的比較多,她一時間竟忘了當下的大環境。
不過,對於給宋瑀挑媳婦兒這事,她還是十分樂觀的:“不管怎樣,一定要挑個品行好的姑娘,誰就能保證時間久了不會日久生情呢?”
宋玨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梁,冷不防將人打橫抱起,往床榻走去:“行,你要怎麼折騰都隨便你。不過,得先把朕喂飽了!”
姚景語嗔笑著在他胸口捶了下。
……
四月初八浴佛節這日,帝後在宮中設水陸道場,普寧寺以智空大師為首的佛家子弟在宮中念經誦佛,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京城內二品以上官員女眷皆帶家中適齡女子進宮參宴,明親王將要娶親一事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傳得沸沸揚揚。
宋瑀雖然年紀頗大,但考慮到他在軍中待了多年,一切又似乎情有可原。
更何況,嫁女兒本就等同於是嫁權勢,明親王妃的身份誰不想要?
姚景語倒還真的看中了一人,便是內閣首輔薑大人的嫡女薑冰燕。
這小姑娘今年芳齡十五,生得明眸皓齒,端看舉止,也是行進有度,便是她身為女人,看了也極有好感。
隻不過,本著謹慎的性子,姚景語雖然看中了薑冰燕,但到底還是想著先知會宋玨和宋瑀兄弟一聲,並未和薑夫人透露。
可事與願違,宋瑀居然在當天傍晚主動來找她和宋玨,說是有了個人選。
而這姑娘,正是薑冰燕的姐姐,是薑首輔已故的元妻留下的嫡長女薑姒。
姚景語和宋玨不約而同地相互對視了一眼,最後秀眉微蹙,思忖著開口道:“你說的這位薑大小姐,我倒是沒什麼印象,今日薑夫人並未帶她一同進宮。”
話剛說出口,姚景語便是有了頓悟——
也是,薑夫人既然是薑姒的繼母,如明親王府這麼好的親事肯定會先考慮自己女兒的,不帶她進宮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隻不過,姚景語奇怪的是宋瑀和薑姒是怎麼認識的?
但宋瑀沒說,她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隻確定了一句:“真的是薑姒?”
宋瑀點頭。
其實他和薑姒是前幾日去普寧寺上香的時候相識的,是偶然相遇還是有意為之他並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