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賜我以血。我母,鑄我骨肉。使我以此六根,來於世。
但我此刻忽而厭憎,我嫌我這一介女兒身子,因了它,我從未片刻知道過自由。
我婉轉鋪排,極力掙,與圖。但始終為它害,無由撲跌,與煩惱交握,墮於黯無盡日的因果。
——《時有女子》
母親離世前告訴我,不要恨。於是從此,我隻是沉默、懦弱的孟府七小姐。
我生在雪夜,一個戰亂的雪夜。那晚,重霄之上一道驚雷,奮震萬裏,淩宇宙、動四海,以劈開天地之勢決定了百年膠著難分的北疆國內戰戰局。帝國七分,原北疆王室作為內戰中剩餘兵力最強大的一派,保三分之一國土,沿用北疆年號,改國號,上留。
帶領上留軍隊征戰的主將帥,受封太傅,無軍權。他是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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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雲州。
二月,園裏的柳絮落了滿地。孟搖光一身紅衣站在一棵病怏怏的柳樹下,抬頭看著漫空飄飄灑灑落往地上似雪的白花,低聲吟了一句,“無風才到地,有風還滿空。”
從皇城出來的人執鞭驅馳在帝京最繁華的柳月街,懷裏隱約可以看見一卷玄青色的卷軸,上麵繡滿了繁複的花紋。過路的人慌忙側身躲開,生怕擋住了那人的路。那人繡著火紋的黑色鬥篷如風,卷起馬蹄踏起的灰,又一揚,送回了空氣中。百姓掩上口鼻,臉上卻都不敢有所不滿。
帝國火騎兵。
那名騎兵驅著馬飛似的鑽進了街角,在孟府門前下了馬,叩響了孟府的大門。來開門的孟府老管家豐伯一臉嚴肅地將他遞過來的卷軸收進了袖中,也不迎他進來,便關上了門。隨後,馬揚起的灰塵又再一次侵襲了來時的路。
來來往往的人還在紛紛猜測孟府這次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卻見孟府的一名下人迎了一名老頭走了進去。見過那老頭的人一眼就認了出來,不正是在街角桃樹下站了幾個月、整日念叨著“鳳星駕臨,天佑上留”的瘋老頭嗎?
那髒兮兮的袍子跟來的那一天一模一樣,從未換過。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這孟府是著了什麼道。
瘋老頭破九天直接被孟府的下人迎進了會客的廳堂,一路繞過那鬱鬱青青的大院和放滿了盆栽的回廊,看得他好生喜歡。毫不客氣地坐在在主位下的第一張桌子上,破九天特別坦然地端起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好酒,倒了滿滿一杯,自顧自地仰頭喝下。
孟別也不生氣,看了一眼在角落裏不肯上前的孟搖光,輕喝道:“搖光,還不上來拜師!”
角落裏叫做“孟搖光”的紅色身影瑟縮了一下,卻還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低著頭看自己的靴子,沒有動。
破九天一杯酒下肚,捋了捋自己被酒沾濕的白胡子,大笑,“孟太傅,我這徒兒太過害羞,不願意叫這一聲‘師傅’,老頭子我不介意的。”
“大師見笑了。”
“隻是不知道我這徒兒不肯拜師,我還能不能在這死皮賴臉地白白喝你這孟府的美酒了。”
孟別擠出一個笑,勉強說道:“大師哪裏的話,隻要願意,這孟府的美酒你都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