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朝陽初升,宵光曙照,薄霧微收。

瑞寶自城主寢居出來,就覺得十分灰心。城主爺爺明擺著在敷衍她,而且敷衍的甚是不專業,生生毀了他平日“大智若愚”的形象。不過,他既然在敷衍她,那算不算是間接……承認了?

她越想越覺得心涼,越心涼就越覺得心痛,隻得忍著抽痛的心緩緩向緋雲閣走去。

此時已是五月,春光越發濃豔。前方乃是一片亭台樓閣,碧瓦朱甍,飛簷反宇。這本是顏府中極為常見的場景,她卻猛地停下腳步,站住不動了。

前方八角亭中,有人站在一起。

有兩個人站在一起。

有一男一女站在一起。

瑞寶一見這般情景,第一個反應就是躲在一根大紅柱子後,順便感慨一番緣分的重要性。

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顏琛與長寧。他們並肩而立,麵朝碧玉湖,顏琛仍是一襲玄衣,腰佩長劍,似是早起練劍的打扮;長寧卻一襲寶藍色宮裝,微風出來吹來,裙裾層層翻飛,恍如謫仙下凡。

這兩人的距離很微妙,既談不上親密,也談不上疏離。但瑞寶知道,這公主分明對二哥心懷愛慕之心,且已有走火入魔之兆。奈何世事難料,她將是他未來的祖母,一切風花雪月皆為泡影,真是令人悲歎啊。

不過依照公主很喜歡把影衛丟給雲槿的行徑來看,她算不上一個厚道的公主。

瑞寶在柱子後頓了一會兒,見兩人沒動靜,正打算繞道,卻聽八角亭方向傳來一聲怒喝:“顏琛!我說過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你為何不信我?!”

瑞寶忍不住捂住耳朵。

八角亭靜了靜,那聲音複又響起:“我已經甘願嫁給城主了,你還有何不滿,竟如此中傷我?難道你要我死了才甘心嗎?”

那聲音既尖銳又憤怒,顯然主人早已失了理智。片刻沉寂之後,一個稍顯冷淡的聲音響起:“公主息怒,我沒有不信您。隻是此事幹係到我妹妹,我不得不慎重。昔年上代兩位公子一死一走,全靠老城主一人支撐。漓江城養育我這麼些年,我隻想保妹妹平安。”

公主譏諷道:“果然是個孝順之人。可她跌下漓江,實屬巧合,難道我還有什麼邪法,能控製野豬不成?再者,我的影衛蘭七已死在我那十九皇弟手中,我等於已斷一臂,再也無法作為!”

顏琛挑眉:“已斷一臂?您難道忘了,您身邊不是還有冰清玉潤兩姐妹麼?哦……在下倒是忘了,您已將她們贈予城主。公主,這便是您的為妻之道嗎?”

公主似乎冷笑一聲:“怎麼,本宮討好我未來夫君,有什麼不對麼?”

顏琛道:“公主自然沒有任何錯處。如此,顏琛告辭。”

公主見顏琛轉身便走,頓時怒火中燒,“你到底什麼意思?今日好不容易約我出來,卻隻是在懷疑我!顏琛,你憑什麼這樣侮辱我!”

她滿麵痛楚之色,令人為之心動。顏琛卻宛如磐石,隻瞥了她一眼便移開視線,淡淡道:“在下絕沒有侮辱公主之意。我會像孝敬我的祖母一般孝敬您。”

長寧麵色發青,雙手緊握成拳,半晌才道:“顏琛,你是不是信我不敢殺你?”

顏琛似乎無動於衷,道:“公主請便。顏琛絕不反抗。”

長寧隻覺得天旋地轉,猛地伏在石桌上哭了起來。

不得不說,人心真是個奇怪的東西。長寧能毫不留情地追殺自己的弟弟,卻為了顏琛哭得半死不活。根據叔父的宿命論,長寧上輩子一定欠了二哥很多錢。可是如此說來,她上輩子豈不是也欠了二哥很多錢?

長寧一哭便沒完沒了,聽久了令人心中酸楚。顏琛站在她身側,雖不出聲,但也沒有離去。從遠處看,兩人仿佛一對極美的剪影,如在畫中。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寧終是哭夠了,她擦擦淚珠,哽咽道:“顏琛,再陪我走走可好?”

瑞寶在心中歎了口氣。她還以為公主哭完了就要和二哥一刀兩斷呢,原來還是放不下。從她方才那句話來看,她已經走火入魔了吧。

顏琛依然沉默,卻微微頷首。兩人一起出了八角亭,漸漸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