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裏克，德裏克？”馬車旁的紅發女人捧著丈夫的臉頰瞪著他，“你決鬥了？受傷了？”
“馬蓮達，果然還沒走麼，我想你也不會聽話……”德裏克這才回過神來，把格倫的屍身丟到一邊，苦笑著看著這個當初嫁來差點咬掉自己手指的可愛妻子。德裏克和馬蓮達是典型的政治婚姻，雖然開始得並不順利，不過那也是因為基德家同樣有著不尊重女性的惡評，好在德裏克實在是基德家的異類，用相濡以沫形容或許還太早，但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之類的形容詞還是可以用得上的。
馬蓮達抿著嘴盯著丈夫手上的無頭屍體，又回頭看看馬車，好在她的女兒戴安娜還在午睡，“是為了他才要我們離開七岩城麼？”
“不，你們照樣上路，”德裏克丟開屍體，抱住妻子吻著她，“這些日子可能不大安寧，有個萬一就逃回花之國去，不用擔心我，哪怕殺出一條血路我也會和你們相聚的。”
馬蓮達瞪大了眼睛盯著她丈夫，大多數時候她都是脾氣倔強的丫頭，以至於當初家人得把她綁著送到基德家聯姻，但這些年心意相通，此時她也嗅到了從沒殺過一個人的丈夫的決意了，“德裏克，你說話要算數，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
“好吧，我保證。”德裏克用那種一貫的‘真拿你沒辦法啊’的寵溺眼神，看著他的愛妻和愛女乘坐的馬車消失在七岩城的城門外。
他這才把格倫身上的短矛拔出來，德裏克刺的非常精準，避過了所有人體的重要器官和血管，血都沒怎麼流，衝撞的力道也恰到好處，正好保證格倫昏厥，而不是痛得慘叫，或者撕裂傷口造成致命傷，實際上計劃順利的話，這少年本來是可以藏在馬車裏逃出去的，隻可惜德裏克還是出手太慢了，慢的那些小動作被皮特看得一清二楚。
“……抱歉啊。”德裏克很無奈得，對格倫歎了口氣。不管是不是貴族家的兒子，總歸是某個人的兒子啊。
德裏克回到主堡的時候，已近黃昏，連酒宴都開了一半，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大廳裏不時傳來衣衫半解的陪酒侍女們的浪叫和幹脆脫光了的騎士們公獸的嘶吼，空氣裏一股熏肉，啤酒和魷魚的臭味。藍利和皮特的決鬥根本沒有懸念，皮特是絕對不會接受失敗的，無論對手是什麼人，好在藍利扛打，從小被兩個兄長揍慣了，這會兒依然精神百倍得頂著兩個青眼圈把頭埋在女人的雙峰之間。皮特在酒場中央接受眾人的歡呼，他身下至少匍匐著六個精疲力盡的女人，看來他是非要在男人所有的競爭項目上都拿到全勝不可。胡安震耳欲聾得歡笑聲在大廳裏回蕩，在他看來沒有比這種放蕩的場麵更能顯示一個家族茁壯的生命力了。
出乎預料的，又預料之中的，全場唯一一個清醒著的是華萊士.吉利斯坦。他的發型和風度依然如同紳士般一絲不苟，也不知是眼界太高還是品味不一樣，並未加入男人們的狂歡，而是靠在門檻邊向德裏克舉杯示意。
“議長大人，您來七岩城到底是為什麼呢。”德裏克眯著眼問道，他有一瞬間甚至動了一拳打碎這偽君子腦袋的念頭，可惜大廳裏胡安的狂笑和皮特發出的‘啪啪啪’得聲音實在太響，以至於他不得不重複問了三遍，華萊士才能挺清楚，搞得他殺氣都消散了。
“你看起來像是這座城裏唯一一個好人，所以我告訴你好了。”華萊士.吉利斯坦拍了拍德裏克的肩膀，毫不在意騎士的不自然，湊到他的耳邊，貼著德裏克的脖子根喘息，“因為我很害怕啊，我都要被嚇死了啊！”
然後他大笑著攔住一個路過的男仆，摟著他的腰離開了。
德裏克震驚得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拚命拍掉肩膀可能留下的油漬，一麵覺得惡心得不行，一麵又奇怪，還有什麼人，會比華萊士更可怕的。
那個人，或者說那個少年坐在篝火旁，慢條斯理得用銀質的小刀削著蘋果皮。而銀發長腿，背著一把巨骨刀的北地美女劍士守在他身旁，在周圍更遠的地方，數以萬計的篝火在夜空中閃動，和滿天的繁星交相輝映。這支原本計劃是要舉著火把強行軍趕路的部隊因為某個訪客而停了下來。而這訪客此時就坐在少年的對麵，因為撕掉了長裙，她大腿的雪白肌膚都暴露在火光下，如果仔細留意，還能看到因為策馬飛奔，馬鞍在雙股內側磨出的血痕。火苗的倒影在她紅色瞳孔中跳躍，如同朱紅的龍瞳般瑰麗，然而從她口中說出的話語，那些過去的故事，卻遠沒有她的長相那麼美麗誘人。
“卡桑麗卓，你還記得我們曾經在聖王城大冒險，潛入教廷的圖書室搜集魔法的故事吧？”靜靜得聽完故事，利維坦仔細得削著蘋果皮，緩緩得開口，“你在書架上睡了一下午，大概是不記得了。不過我看到了一則故事，還和苦修僧侶聊了一會兒呢。”
奧丁和卡桑麗卓不安得對視一眼，她們誰都沒有見過真正憤怒的利維坦，但是既然一起聽到了他母親的悲慘遭遇，那麼都有這個機會了。
這次利維坦沒有在意女伴們的反應，而是繼續得自言自語，“那故事是關於最近一次在聖王城對魔女火刑的。也就是十多年前吧，沒有具體的時間，也沒什麼記載，所以我就問那個看圖書室的老頭。據說是，抓到了一個魔女，騎士們想要處死她，可是當時的主教說不行，因為沒有罪證，嗬嗬，好笑吧，因為沒有罪證。於是騎士們拷打她，侮辱她，逼她使用魔鬼的力量。魔女拒絕了，又或者她是真的很想這麼做，可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教士們依然不肯處死她，認為一定是折磨得還不夠，就動用了刑具，聽說那個魔女的尖叫持續了兩個還是三個小時來著，就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了。到了第三天，騎士們把魔女扔到篝火裏燒了。罪證是，她撐了三天都沒有死，一定是個魔女。嘿嘿，當時我說，你這個笑話真冷啊。賞了那老頭三個金幣。”
利維坦講到一半蘋果就削好了，他就停手盯著手裏的蘋果和小刀繼續說，好像在講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
“小鬼……”奧丁覺得胸腔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堵住了，逼得她要窒息。
“卡桑，”利維坦把蘋果拋起，卡桑麗卓接在手裏，“算是謝禮。”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望著黑夜中燎原般的營火，在袖子上擦著小刀，“悲傷有五個階段，拒絕、憤怒、彷徨、消沉和接受。很可惜現在要更改整個遊戲的布局和結局，我可沒有一一體會的時間了。再問一次，來自磐石城的卡桑麗卓.克拉蘇，來自雷神部落的布倫希爾德.瓦爾基裏，我，聖王城的利維坦.吉利斯坦決定為一個十四年前死去的女人報仇。你們願意跟隨麼！”
卡桑麗卓大口嚼著蘋果，牽著並不存在的裙角行了一個淑女禮，火光映襯下她笑起來簡直如同癲癇的鬣狗，利維坦從來沒有比今日更期待看見這種這種竭斯底裏的亢奮表情。
而奧丁，不，布倫希爾德.瓦爾基裏皺起眉頭，“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真名！”
“奧丁部落二十項試煉全勝的女勇士，很難打聽到麼？隻不過奧丁比較順口懶得改罷了。”利維坦眼都不眨得盯著她頭頂上的名牌撒謊，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名字還能留你到今日麼？早圈圈叉叉肉座器了！“如何，不願意的話現在離開無妨，真相如此，你已經與此事無關了。”
布倫希爾德正色直視利維坦的眼睛，“既然答應了做你的騎士，我絕對不會背棄，但我想知道，你是真想複仇？還是單純怕死？”
“我隻想做最後的贏家。”利維坦慢條斯理得把銀餐刀收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