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個小村莊坐落於群山環抱之中,一片鬱鬱蔥蔥的大山,村莊點綴其中。得益於村莊的地理環境,在炮火紛飛的那個年代隻有一小隊偽軍前來收取過糧食。
村前有座大湖,湖中心有個小島,每逢旱季,小島就會浮出水麵。每年5月18劃龍舟,一麵大旗佇立在小島,風一來,獵獵作響,煞是威風。槍聲一響,7條龍舟直往前蹦,鑼鼓喧天,曬的黑黝黝的小夥,光著上身,露出堅實的肌肉,船槳一上一下,有種別樣的美
那也是個傳統相親的季節,大姑娘小姑娘們穿的漂漂亮亮,戴著鬥笠三五成群的站在岸邊為各自的村莊呐喊助威,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為發現哪個遠近聞名的小夥而取笑打鬧,各村的媒婆們穿梭在人群之中,傳達著來著大媽們的意思。
那年,小姑抱著我,穿著的確良寸衫站在岸邊,同村的小媳婦們取笑她還沒結婚就已經有兒子了,小姑惱火走到一邊,咿咿呀呀的和我學語,小姑父,這個不良少年(當時20歲)吊著繃帶路過。很美的畫麵,對吧。
我出生於一個下午,據我媽後來跟我說,她是在幹完農活回家的途中生下的我,過程自然的瓜熟蒂落,我的降臨給了老媽生活的勇氣,距我哥哥的死亡已經過去3年,在那個年代家裏沒有兒子的壓力不可想象(現在不也是這樣?)
老爸那會正在割麥子,小舅跑到田裏找他回來的,得知是個帶把的,心裏很得意,連聲的應著附近人的道喜聲,矜持著跑回家。
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我來到了這個世界,後來我時常在想,沒有我小哥哥的死亡,爸媽也不會再選擇繼續懷孕而把我生下來,有點可怕的竊喜,有點想見見小哥哥。
山村依山勢而建,從高到底,站在高處,鱗次櫛比的屋簷緊挨著。村中心是口老井,井口布滿苔蘚,明天早晨絡繹不絕的取水人群在井邊彙集,小媳婦老媳婦們互相打笑著,到了傍晚,打著赤腳的大人們扛著鋤頭從田地回來,牽著一頭頭水牛,村莊飄起了晚飯的炊煙,一聲聲的喚伢聲響起,小孩兒們從角落跑回家。村莊歸於平靜。
一條土路把村莊一分為二,至今想來也不知道這條土路的用意何在,爸媽和叔叔嬸嬸還有小姑住在一個大房子裏麵,進門左手第一間房是爸媽,第二間是小姑,右手第一間是小叔和嬸嬸,第二間是雜物間。我從小就和小姑親,她那會已經參加工作,經常要早晨才下班,我從奶奶家跑過來,往她房間闖,翻開她的櫃子找吃的,把她吵醒,抓到我到床上撓癢癢,好多次玩鬧著就迷迷糊糊的睡著。
我祖上三代都是廚子,到了我這代把這門手藝完全荒廢,至今也隻有一個蛋炒飯深的真傳。97年改革春風撒滿大地,老爸光榮的下崗,開起了一個小飯店。坐落於鎮上唯一的街道末尾,旁邊不遠就是戲台,店裏擺放著四張小桌子,爸一人當廚師和收銀人員,可惜啊,他老人家臉皮賊薄,不善交際(我完美的繼承了爸爸的缺點),又不會拉客,客人上門,說話幹巴巴的,老媽多年後一直絮叨,當年老爸要是願意放下該死的架子,家境可能比現在要好很多很多。。短短的3個月,小飯店倒閉關門。
小哥哥夭折後,媽媽的日子很是不好過,老爸作為老大,無後的壓力都落在我媽的肩膀上,奶奶有意無意的奚落,同村人的目光,當時不久嬸嬸嫁過來,兩個人暗地裏互相較勁。
家中留存有媽年輕時的照片,穿著當年的軍裝,梳著時尚流行的小劉海,目光堅毅的看著前方。
87年,我呱呱落地,媽媽煞是出了口氣,時隔3年,小叔第一個兒子出生,老媽贏了一籌。
外婆家在同一個村莊,家門口有棵柚子樹,是大舅剛出生時種下來的,如今已是一棵60多年的老樹,每到季節,果實累累。外婆在世時,每年都會把孩子們叫過去,一家分十幾個柚子,留待端午。外公在我未出世前就已經過世,我隻知道外公是個泥瓦匠,外婆從不說外公的故事,隻知道外婆作為童養媳嫁到外公家。
外婆有個大木箱,裏麵存放著年節時期小輩們送的吃的。小時去外婆家,墊起腳後跟就往木箱爬,憤怒的搖著鎖頭,等待著一位小腳老太前來給我吃的。
遵循著古老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外婆一家甚少關注老媽,隻有小舅當時年紀還小,經常過來帶著我滿村晃蕩。
一到冬季,屋簷下結滿冰溜子,一個個如同一把利劍直指大地,早晨爺爺打著哆嗦,扛著鐵鍬順著屋簷把冰溜子敲下來,我穿的和個小老頭似的站在旁邊直笑。外麵滿是雪花,北風淩厲。
奶奶家門口是長長的台階,冬天大雪把台階鋪滿,人哧溜不注意就能直接滑倒滑下去,那是我的最愛,不玩到奶奶發火打屁股我是不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