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舞蹈交流中亟待解決的四個問題
特別策劃·國際創意舞蹈研討會
作者:歐建平
引言
中國舞蹈的蓬勃發展,從來離不開同異國舞蹈的相互交流;華夏文化的興旺發達,從來離不開與外來文化的取長補短。敢於敞開門戶,曆來是國力強盛、民族自信的表現,而由此導致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則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結果——漢唐舞蹈文化的兩個高峰、新中國舞蹈事業的日漸繁榮、新時期舞蹈訓練、創作、表演、管理和研究的穩步發展,莫不是如此。
總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多年來“洋為中用”,尤其是從前蘇聯全麵引進西方芭蕾的全過程,其正麵效應是使新中國的舞蹈在最短的時間裏崛起於世界舞蹈之林,論成就可謂奇跡般的輝煌。但負麵效應也在所難免,尤其是在中國進入市場經濟後的今天,這些後遺症可謂顯而易見:
第一點,我們在當時的強勢文化——繞道前蘇聯社會主義陣營引進的西方芭蕾麵前自慚形穢,不僅忽略了中西文化特質和審美趣味之間的諸多懸殊,而且丟掉了中國民族舞蹈獨樹一幟的種種優勢,比如高度發達的手臂動作、細膩傳神的麵部表情、形神兼備的審美標準、虛實相生的時空概念、以少勝多的道家哲學等等,而盲目地貪大求洋,一味地追求“大蹦大跳大製作”,篤信“舞劇是舞蹈的最高形式”這些典型的西方芭蕾美學觀念,從而導致了中國民族舞蹈的嚴重西化,甚至造成積重難返的勢頭——到目前為止,全國各地,從都市到城鎮,從內地到邊疆,無論舞團大小,不管師資優劣,中國的舞者們大多都是從芭蕾基訓中的“擦地”和“下蹲”開始一天日程,而各地舞蹈院校科係在招生時,也大多無視自己招收中國民間舞而非芭蕾學生的實際需要,盲目照搬了西方芭蕾對肢體條件的苛刻標準,以至於將大批極具表演天賦,但身材不夠修長的少年拒之門外;與此同時,各地的舞團則無論是否具有足夠的經濟和人才實力,都會按照雖然陳舊卻比較熟悉的西方古典芭蕾舞劇的模式競相大搞舞劇,致使真正能保留下來的精品力作為數寥寥。
導致這種可悲現象的原因相當複雜,但至少有客觀與主觀這兩個方麵。客觀原因在於,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中國的民族民間舞蹈雖然曆史悠久,甚至幾度輝煌,但此時卻已奄奄一息,殘缺不全,因而,在相當體係化和科學化的西方芭蕾麵前,顯得缺乏係統性和科學性。為了迅速改變這種落後狀況,重返世界民族之林,中國的舞蹈家們不得不大量地借鑒,甚至直接地照搬了西方芭蕾在訓練、創作、表演和管理方麵的現成經驗,並在不經意中無條件且全方位地接受了它“三長一小”和“開、繃、直、立”的肢體美學,而完全地忽視了自己“形神兼備”和“圓、曲、收、擰”的美學理想。
主觀原因則在於,處在“中美冷戰”中的中國人,普遍因為在意識形態上與“蘇聯老大哥”同屬“社會主義陣營”而對高度西化的芭蕾完全不設防,在思想感情上與他們“同誌加兄弟”而手足情意深,在審美情趣上與芭蕾同屬古典主義而一拍即合,盲從加狂熱,由此導致了“什麼都是蘇聯的好”、“芭蕾代表人類舞蹈的最高成就”等等不成文的共識。
第二點,我們在當時“親蘇反美”的特定政治環境下,別無選擇地、全方位地引進了前蘇聯舞團的“大鍋飯”體製。這種選擇使得“平均主義”的分配製度經過幾十年的惡性循環後,窒息了新中國舞蹈家的創造積極性,阻礙了舞蹈生產力的發展,最終限製了舞蹈的大發展和大繁榮。
作為26年來頻繁遊學亞、澳、歐、美20餘國共40餘次的學者,以及20多個國家的100多個舞團訪華演出的顧問,我以為,在當下全國上下推行“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和“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進程中,我們在充分肯定“洋為中用”文化方略帶來的豐碩成果之同時,應該清醒地記取這些教訓。與此同時,我以為,還有一些嚴重影響中國舞蹈大發展大繁榮、走出去的問題需要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以便製定相應方案,逐步加以解決:
一、在中外舞蹈的進出口方麵,存在著嚴重的逆差,因為在引進外國先進舞蹈文化、輸出中國優秀舞蹈文化方麵,我們至今沒有對中外雙方的市場需求進行過科學的調查、拿不出可靠的數據,更拿不出係統而全麵的可行性計劃,並提供與之配套的經費;即使是《相約北京聯歡活動》、《北京國際舞蹈演出季》、《上海國際藝術節》等幾個國內最大規模的舞蹈演出活動,在引進外國舞蹈方麵也還是基本上處在某種因隨意而無序、無主題的被動狀態之中,更談不上有計劃、有組織地輸出中國舞蹈了,因此,在中外舞蹈進出口方麵形成的嚴重逆差則是不言而喻的。而舞蹈,以其“非文字”的動作語言為本,本身具有超越“文字”語言障礙功能,因此,理應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戰略中,得到更多的重視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