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淵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則詭辯故事,不由開口道:“在下想問這位範兄,你可知何時日落?”
範慎微微一怔,眯著眼道:“太陽在黃昏時分西斜,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葉淵微笑道:“太陽從東方升起,在這一刻就在不斷接近西方。所以,在日出的時候就已開始日落,兄台是否認同這一點?”
範縝避而不答:“我說人性本惡,兄台認同麼?”
葉淵輕輕一笑,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回答。就好像範縝剛剛繞開他的問題,誰若是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話頭,就難免被對方的思路帶著走。現在就得避實就虛,抓住自己的理論,拚命搶奪主動權。
葉淵沒接話,淡淡道:“世間生靈都逃不開一個死字,有生便有死。多活一刻,便是向死亡靠近一點。同理可得,人類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死亡的過程……這一點兄台認同麼?”
範縝不由苦笑,明白他打算死咬著這個話題不鬆口,再加上察覺不到對方言辭中的機關,隻好回答道:“認同。”
葉淵點頭道:“既然範兄已經同意日升即日落,生存就是走向死亡的過程,這就說明事物都會向對立的一麵轉移,你所堅持的人性惡自然會向人性善的方向不斷過渡。這一點……兄台認同麼?”
範縝聞言一怔,一時說不出話。
葉淵的言論無疑是一種詭辯,不但確立虛假前提,而且還悄悄地偷換概念,模糊了人性本惡和人性惡的區別。通過一種似是而非的推斷,破壞了範縝堅持的根本立場,在人性惡的基礎上建立了人性善的觀點。
可是詭辯術的真髓就在於……就算你明知道他說的是假話,可你就是找不到推翻他的方法!
範慎知道如果不能破解對方的詭辯,這場辯論就將分出勝負。他沉思良久,不禁苦笑連連,意識到自己說出認同兩個字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掉進陷阱,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
葉淵神情淡然,繼續道:“同理還可以做出推論,當你為了勝利而和我展開爭論的時候,你就已經開始走向失敗。這一點……兄台認同麼?”
最後的一錘定音,將對方的失敗徹底釘在了十字架上。
歐陽院長撫須微笑,不禁一臉得意。薛濤看向葉淵的目光滿是欽敬,殿外的學生們更是放聲歡呼。
武二娘饒有興致地看著葉淵,神情頗有些難以捉摸。守在外麵的西施則是滿臉的憧憬,而寒月倒是依舊一臉平靜。其實現場最鬱悶的還得算是唐伯虎,此刻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在打醬油。
範縝站起身,苦笑著拱手道:“兄台高才,範某佩服。”
葉淵連忙起身答理,回頭看向殿外的學生,但是找不到劉文元的蹤影,不禁有些疑惑,而後便看見一位麵容寬厚的老者,正緩步向自己走來,穿著的長衫衣袍前麵,赫然印著水鏡這兩個隸書。
葉淵心裏一跳,知道等待著的神池就在眼前。而自己,即將由莽蛟化為神龍。
士子院,正門前。
劉文元坐在裝飾豪華的馬車上,隨著行駛的馬車逐漸離開,就像是一隻即將展翅的蒼鷺,朝著遙遠而昏暗的未來振翅而飛。
他挑開窗簾,看著士子院樸素的輪廓,想起僅有的那兩個朋友,而後默然一歎。
那個叫做劉文元的傻瓜,已然不再。
自這一刻起,他依舊是秦國最尊貴的長公子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