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愷滿臉通紅,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看錯了,我當時真的不在冷飲店。”說完,張愷逃也似的離開了圖書館。望著張愷匆匆遠去的背影,王鵬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韓健偉一聲不吭地在旁邊看著、聽著,此刻他的心裏驀地蹦出兩個字——糟了!很顯然,王鵬已經對張愷產生了懷疑。如果一開始張愷承認自己確實想和徐磊去遊泳,但吃完冷飲後突然有事不能同行,徐磊獨自去了桃花江,那這個謊就撒圓了。可惜張愷選擇了矢口否認,結果越描越黑,弄得破綻百出。接下來,王鵬極有可能對徐磊的死產生懷疑,從而把這件事跟張愷聯係在一起!……韓健偉越想越害怕,絞盡腦汁琢磨自救的辦法。
苦思良久,韓健偉有了主意,便離開圖書館去找張愷。張愷一個人躲在寢室裏抽煙,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愁雲。看見韓健偉進來,他嚇得連煙都握不住了。
韓健偉走到張愷身旁坐下,憂心忡忡地說:“王鵬起了疑心,那件事要穿幫!”“請韓哥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絕對不會說出真相!”張愷慌忙表態。韓健偉歎了口氣:“唉,可到了公安局就由不得你啦!”
張愷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他想起徐磊和薛俊的下場,不由渾身一激靈。沉默片刻後,張愷“撲通”一聲跪到韓健偉跟前,聲音發顫地央告:“韓哥,求求你別殺我,我保證不出賣你,我啥都聽你的!”“看你說到哪裏去了!”韓健偉一把扶起張愷,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咱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我怎麼會害你呢?我來找你是想救你,同時也救我自己……”
緊接著,韓健偉說出了自己的主意:他讓張愷找個借口向學校請假,悄悄逃往廣東,先在那兒躲一陣,然後看情況決定下一步行動。如果風平浪靜就回來,如果東窗事發就找蛇頭偷渡出境。這麼一來,即使公安局介入調查,也會因為抓不到嫌疑人而難以破案。
張愷覺得這個辦法可行,至少比束手就擒強,便點頭同意。略一思忖,他皺著眉對韓健偉說:“躲藏或偷渡都要花很多錢,可我現在手頭拮據,這可怎麼辦?”韓健偉說:“錢由我來想辦法,你馬上準備一下,今晚10點在西郊動物園門口等我。”說完,韓健偉站起身,匆匆離開了學校。
韓健偉走後,張愷也緊鑼密鼓地忙開了。他找到班主任方老師,謊稱母親病重,自己要趕回老家照料,向學校請了一個月長假。然後,張愷收拾好行囊,又買了一張清晨6點開往廣東汕頭的火車票。
離開學校前,張愷往懷裏塞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現在韓健偉處於垂死掙紮的狀態,為了自保他什麼都幹得出來。張愷擔心自己成為第二個徐磊,所以揣一把刀以防萬一。
西郊動物園位於城鄉結合部,天黑後這兒格外冷清。張愷趕到動物園門口時,周遭幾乎看不到行人和車輛。等了半個多小時,一輛黑色豐田轎車從遠處開了過來。開車的是韓健偉。他衝張愷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上車。上車時張愷伸手入懷,牢牢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韓健偉取出5萬元,對張愷說:“倉促之間隻能弄到這麼多,你先拿著花,過些天我再想辦法給你籌錢。”張愷點點頭,收下了錢。
接著,韓健偉囑咐張愷:“到汕頭後你先做張假身份證,然後用化名辦個新手機號,盡快跟當地蛇頭取得聯係。有啥困難,及時告訴我。”
韓健偉想得如此周到,對自己十分關心,張愷漸漸放鬆了警惕。這時,韓健偉摸出一包香煙,自己點燃一根,給張愷也遞了一根。香煙快抽完時,張愷突然頭暈目眩,一下子癱倒在座位上,失去了知覺。韓健偉見狀,迅速掉轉車頭,朝事先找好的一個防空洞駛去。
那是個廢棄多年的防空洞,裏麵堆滿了垃圾和瓦礫。韓健偉瞅準四下無人,背起張愷鑽進了防空洞。他把張愷背到防空洞的最深處,然後返身從汽車裏取來了鐵鍬和鋤頭。借著手電光,韓健偉在防空洞裏挖了一個深坑,將張愷埋入其中。等坑填平後,韓健偉流著淚說:“張愷,你別恨我,我也是沒辦法才這麼做。”說完,韓健偉跪在坑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隨後,他仔細清理了現場,確信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才離開。
7
王鵬沒有質疑徐磊的死因,也沒有深究張愷為什麼要撒謊。他忙著補自己落下的功課,很快把這事丟到了一邊。韓健偉追悔莫及,隻怪自己過於驚慌,匆忙殺害了張愷。好在沒過多久,那個防空洞就被市政部門填平了。這麼一來,張愷的屍體再也不會被人發現,幸運之神幫韓健偉去掉了最後一塊心病。
這天上午,韓健偉正在教室裏上課,班主任方老師匆匆趕來把他叫了出去。見方老師滿頭大汗,韓健偉不解地問:“您這麼著急,有啥事嗎?”方老師說:“你跟我來,到了就明白了。”說完,方老師徑直朝前走。來到教師辦公樓前,韓健偉發現那兒停著一輛警車。
看見警車,韓健偉的心猛然一沉。就在這當兒,警車的門突然打開,兩名警察迅速跳下車,一左一右抓住了韓健偉。“你們這是幹啥?為什麼抓我?”韓健偉強作鎮定地問。其中一個警察說:“你涉嫌故意殺人,我們帶你去公安局訊問。”話音剛落,韓健偉已被塞進了警車。警車隨即啟動,鳴著警笛朝校門外開去。
一路上韓健偉反複琢磨:自己一共殺了三個人,而這三起謀殺案的見證者非死即瘋,他們不可能向警方提供任何線索,自己也沒在作案現場留下任何痕跡,那麼,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呢?
韓健偉百思不解,又把三起案子從頭到尾細細梳理了一遍:徐磊的屍體早已火化,警方認定他死於意外;張愷的屍體還深埋在防空洞裏,上麵鋪成了馬路,這兩起案子絕不可能東窗事發。這樣說來,問題應該出在第一起案子上。由於倉促,當時沒能將那中年人深埋,他的屍體很可能被人發現。但即便如此,警方也不可能將這起案子跟自己聯係在一起,因為大雨衝掉了所有痕跡。或許警方根本沒有掌握任何實質證據,他們隻是虛張聲勢嚇唬嫌疑人,這是警察辦案慣用的伎倆……想到此韓健偉有了底氣,決定來個一問三不知,跟警方對抗到底。
不出韓健偉所料,在審訊室裏,負責審問的警官提到的正是那起活埋案。警官說:“2014年3月7日深夜,你醉駕撞傷雲水鎮農民劉永達。在劉永達昏迷不醒的情況下,你又夥同張愷和薛俊將其活埋。對這件事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警官把案發經過講得清清楚楚,韓健偉聽了大吃一驚。但他立刻矢口否認,說那天自己根本沒去案發路段,更沒有撞傷任何人。見韓健偉不肯認罪,警官示意將證人帶出來。當韓健偉看清證人的麵目時,不禁嚇得魂飛魄散——那人竟是半年前被活埋的中年男子劉永達!
“你大概做夢也沒想到,劉永達居然還活著!”警官盯著韓健偉,冷冷地說。
為了徹底摧垮韓健偉的心理防線,警官講述了劉永達起死回生的經過:被活埋後,泥土蓋在劉永達的傷口上,起了止血作用。與此同時,如注的暴雨又衝散了並不結實的土層,劉永達從昏迷中漸漸蘇醒,艱難地爬出了土坑。這時,一輛三輪摩托正巧從樹林邊經過,司機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劉永達,立刻將他送往醫院。經過搶救,劉永達撿回了一條命……
聽到這裏韓健偉恍然大悟,但他很快發現了一個漏洞,便向警官質疑道:“在漆黑的深夜,在瓢潑暴雨中,他如何能看清一輛高速行駛的轎車的車牌號?另外,為什麼隔了半年他才出來指證?”
警官說:“劉永達當場被撞昏,根本沒看見你的車牌號。”
“那麼,你們憑啥認定是我撞傷了劉永達,並將他活埋?”韓健偉一下子來了精神,口風犀利地問。
警官微微一笑:“所以,我要讓你見見第二位證人。”他的話音剛落,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一名警察押著薛俊走了進來。韓健偉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薛俊,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
在警官的命令下,薛俊把車禍那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等薛俊講完,警官問韓健偉:“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韓健偉爭辯道:“薛俊是個瘋子,他的證詞沒有任何法律作用!”
警官說:“薛俊沒有瘋,他清醒得很。”接著,警官轉頭對薛俊說:“你把裝瘋的動機和報案原因告訴韓健偉。”
薛俊立刻講了起來:當韓健偉來寢室拚鋪時,薛俊就預感到情況不妙,去九峰山的路上,他更覺得大難臨頭,因為跟著韓健偉殺過人,薛俊既不敢逃跑又不敢報警,眼看就要成為第二個徐磊。在山腳看見工人們揮鍬挖坑,薛俊急中生智,想出了一個裝瘋的自救之法。這招確實高明,薛俊成功擺脫了滅頂之災。
回到安徽老家後,薛俊仍密切關注學校所在城市的新聞。半個月前他從網上獲悉,活埋車禍受傷男子的那片小樹林被征用,成了一處建築工地。但奇怪的是,薛俊查遍了當地所有媒體,未發現施工時挖出屍體的報道。這是咋回事呢?為了弄清真相,薛俊悄悄托人去公安局打聽,這才得知那個被活埋的中年男子並沒有死!
聽到這個消息,薛俊又驚又喜,自己從殺人犯變成了殺人未遂,這在量刑上有天壤之別。於是薛俊打消顧慮,向公安局投案自首,並揭發韓健偉和張愷謀殺徐磊的罪行……
聽完薛俊的供述,韓健偉心中最後的一道防線崩塌了。他垂下腦袋,如實交代了自己活埋劉永達、淹死徐磊和除掉張愷的犯罪事實。
審訊結束,戴著手銬的韓健偉被押上囚車,送往看守所。囚車駛過江南大學前,韓健偉朝熟悉的校園投去了最後一瞥。天空依舊湛藍,鳥兒自由地飛翔,到處飄散著桂花沁人的芬芳……但這一切,跟坐在囚車裏的他毫無關係了。
韓健偉曾是天之驕子,在聖潔的象牙塔裏汲取知識追求理想。因為一念之差他誤入歧途,從此一錯再錯,最終走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