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細微飄散的墨香,酒香,抬頭看鍾鼓樓精致的鬥拱、飛揚的重簷和鍾樓肅穆的灰磚,到了點便傳出綿綿不絕的悠長鍾聲。路邊的小販不知疲倦的吆喝著,嘴裏時時換著新詞,試圖吸引過路人的目光。這是龍觀大街,一條東西向的步行街連通著京城的鳳儀門與帝翰門。這也便是半月都城最紙醉金迷的存在,茶館酒樓妓院戲場,街道兩旁坐落著大大小小幾十家商鋪。小到專營布鞋的寶興齋,大到在都城鼎鼎有名,達官貴人出入尋常的食府雲錦記。無一不是裝修精致華美。
但在街道的中心卻存在著一個似與整條街格格不入的深宅——樸實無華的素色三進式四合院。然而在這座城池中,卻無人不知它的存在。緣由便是這小小的院落,卻左右著這整條街的經濟命脈——傅軒昌。
“淨初,淨初,別忙了,快過來,金姨今天又做了你愛吃的桂花糕托我帶來,還熱著呢,快過來吃。”女子一襲淡藍色煙裙,龐嵌著兩隻烏黑的大眼睛,細巧而挺秀的鼻子,小嘴輪廓分明。玫瑰色的臉頰投去一抹淡淡的陰影,映得更是粉裝玉琢一般。一雙纖手皓膚如玉,從黑漆的食盒裏端出盛滿熱氣騰騰糕點的瓷盤,眉目清雅,膚色白裏泛紅,甚是嬌美。
“唔,這就來。”賬房裏握筆疾書的人兒像是應付似的低應一聲,卻依然沒有停下手中忙碌的活計,嘴裏低聲念道著,“32萬兩零7錢,這臘八節就快來了,七八筆賬目還是沒收回來,難不成還要把這賬熬成隔年飯?”
“傅淨初,本小姐命令你,不許再忙了,快過來休息會。”藍衣女子似是不甘,雙手叉腰,杏目圓瞪地望著被喚作淨初的少年。
那少年初得一愣,瞥見女子毫無妥協意思的目光,方才還皺成一團的眉目舒展開來,化作臉上一抹溫暖的笑意,那眼眉竟是比傾國絕色的女子再精致幾分。打趣道,“謹聽傅羽藍大小姐吩咐,小的這就來。”說罷,緩步走出賬房,淨過手後踱步到羽藍身邊,輕刮一下少女尖翹的鼻尖,“都是閨中待嫁的大姑娘了,性情還是如此急躁,當心尋不得婆家要你。”
羽藍聽他提起自己心心向往的婚姻大事,不由得俏臉一紅,一個回旋轉過身去,藍紗衣在空中劃過一條精致的弧度。“那事又不是我能拿捏的準,還不是要聽爹娘的安排,倘若……倘若……”少女似是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道光亮,但隨即便黯淡下去,臉上露出一絲薄愁與嗔怨,“倘若淨初你真是男兒身,我便隻定向爹娘哀求嫁了你去,哪怕你不願我做正室,哪怕做小,能陪在你身邊也好,隻可惜……”她背對淨初,喃喃道,羽藍不敢讓她看到自己臉上複雜的神色,但也因這一個轉身,錯過了淨初眸子中一閃而過的堅定。
淨初聽聞後,驀地一愣,隨即便是搖頭苦笑。她心裏又怎麼會不知道羽藍對自己的心思,自己雖不能以夫君的身份護大小姐一生,“當初淨初便答應了傅老爺,隻要活得一天便誓死保護您的周全。”
傅羽藍聽聞,遲疑地轉過身去,“可畢竟淨初以後還是要嫁人的,總不能一輩子都扮男裝度日。”
傅淨初搖搖頭,“姑娘家都在外拋頭露麵這麼久了,就算是恢複女兒裝,又有哪家婆家樂意討了去做媳婦。”嘴上如此說著,思緒卻飄回到那個令自己重生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