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一人撫掌大笑,說道:“自古文人墨客多半好酒,可熱衷自己釀酒者,還是本朝才有啊。”
飯後,董小宛端出桃膏與瓜膏,充當飯後甜品。隻見桃膏如大紅琥珀,瓜膏如金絲糖,與潔白瓷器相映襯,十分漂亮。眾人一品,紛紛叫好。
入夜,王書生和劉書生帶那河南客商,一起走向秦淮河畔。隻見河麵燈船、畫舫往來不斷,兩岸水樓中,女客團扇輕紈,緩鬢傾髻,軟媚著人。
河南客商兩眼早已不夠用,隻顧四處觀瞧。每艘畫舫四周都有雕欄,掛有綠色帷帳,畫舫上載有二十餘人,其中少年男子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各艘畫舫以繩相連,各自銜尾,宛如一舫,燈火通明,連成一道燭龍。
突然,他發現其中一艘畫舫最為熱鬧,依稀有十餘男子聚會,歌妓在旁演奏、烹茶。客商問王書生:“那艘畫舫如此熱鬧。不知是何人在此?”
王書生舉目望去,笑道:“你運氣倒好,這是複社中人在此聚會。”
客商一愣,問道:“複社一向以清流自居,怎麼也作此狎妓之舉?”
一旁的劉書生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看著河南人道:“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士人聚會,多選畫舫。即使是複社這種黨社之聚,也不例外。”
那畫舫中正在上演《鳴鳳記》,而且不止一個戲班,而是兩個戲班競演。王書生說道:“你可別小看這些聚會,當初評選‘秦淮八豔’,也是這些名士在畫舫上聽歌賞曲時所為。”
深夜 杭州
此刻冒襄、錢謙益等人正在張岱家中聽曲。張岱的家養戲班,正在園內演唱昆曲。眾人看到暢快處,紛紛叫好。錢謙益說道:“張兄此園清雅,我平生所見的私家園子,唯有我常熟錢氏宗親錢岱的小輞川可比。”
張岱一笑,說道:“錢兄過譽了,小輞川有四堂,集順堂、怕順堂、百順堂、其順堂,均有大名,拙園怎可與之相比?”
錢謙益笑道:“錢岱家中有女樂,共有女伶十三人,每逢酒宴必演出,以《霓裳羽衣舞》最為拿手,另有《西廂記》、《牡丹亭》、《浣紗記》、《玉簪記》、《紅梨記》、《雙珠記》等,每逢宴請均可擇一二出演。今日見張兄家中戲班,實在不遑多讓。”
看罷昆曲,眾人在月下行酒令,自不免玩最流行的葉子戲。隻見大畫家陳洪綬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眾人觀瞧,這酒牌共有四十張,每張繪製一名《水滸傳》人物,栩栩如生,牌上注明各種飲法,大家行酒令時,就依照牌上所指示飲酒。
眾人行罷酒令,盡歡後各自散去。張岱送別諸人,回到臥室,眼光所及瞟到牆上窗戶。這窗戶極是特別,窗框用古梅樹幹製成,順其本來,不加斧鑿。這窗名為“梅窗”,為另一位大文人李漁所製。
睹物思人,張岱打算明日去李漁家中一聚,想著想著,便朦朧入睡。夢境中,他仿似與李漁在家中食蟹。二人都嗜蟹如命,每年螃蟹上市,李漁都是一日不落,日日大啖,將家中酒稱為“蟹釀”,將家中負責烹蟹的丫鬟稱作“蟹奴”。
就在張岱夢中品蟹的時候,冒襄已經回到自己的宅子,董小宛鋪好紙,磨好墨,擺好一杯香茶,挑亮了蠟燭的燈芯,便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自家老爺要寫一封極其重要的書信。
冒襄拿著陳名夏的書信思慮再三,才在紙上寫下:“百史兄台鑒……秋來風疾,每日臨睡坐嗑二刻,想必痼疾漸重……唯兄所請,恐難成行。”
(小曼薦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