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元六年元月
那是一個天清氣爽的清晨,然而對年幼的慕容衝而言,這陽光太過刺眼。
在這一天,他和自己所有的家人們,作為俘虜,覲見了那個讓他們跌落王座的男人,那個叫做苻堅的“仁君”。
匍匐在冰冷的地上,他遠遠瞥見一個身形偉岸的黑袍男子坐在高台上,嘮嘮叨叨地說著什麼兩族一家、民族平等之類的狗屁話。
平等是什麼?平等是一起爬樹掏鳥窩,是互相贈送節禮,是夏天的瓜果冬天的棉襖,是見麵一個擁抱不需要跪來跪去。所以,讓他們在這遍地銀裝的時節跪俯於地的,是哪門子的平等?
慕容衝木偶般跟著前方的兄長們跪拜謝恩,苦熬了半個時辰,終於等到了受降的尾聲,隻不待鬆一口氣,就聽嫡兄開了口。
“陛下仁德,我等罪臣不勝感激。”慕容暐的聲音在近處響起,“罪臣願獻上嫡妹清河,以全兩族之好。”
什麼?他晃神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把阿姊送給這個壞蛋?慕容衝忽的抬頭,甚至微微直身,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的兄長,那個一貫寵愛弟妹、說過會永遠庇護著他們的兄長。
“哦?不知道是哪位女郎,抬起頭讓朕看看。”高台上的男子抬了抬眉,看下台下。
“兒慕容盈見過陛下。”娉娉婷婷的少女依言款款直起腰肢,展露出秀美絕倫的麵容。
苻堅靠在王座上,手指撫著胡渣。
少女很美,然而比起規規矩矩的女郎,不遠處另一張寫滿驚愕憤怒的小臉卻更引人注目。那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兒,論長相毫不遜色於少女,而生動的神態又充滿了靈性,苻堅甚至恍惚覺得男孩彙聚了世間所有的光明,柔和的光線隨著他顫動的羽翼緩緩落於人間。
苻堅原以為,自己不會對男人心動。然而此刻,他知道自己錯了。對著讓他覺得下一刻就要飛走的小男孩,他猛然站起,伸手一指,喊道:“抓住他!”
“不準傷他!”
侍衛們氣勢洶洶拔刀向前,幸好苻堅及時反應過來,否則他想抓在手裏的人就要血染大殿了。
懵!
大寫的懵!
一眾臣子和俘虜們麵麵相覷,頗有些不淡定。
一方覺得王上的行為有些奇怪。
一方則不明白自家孩子怎麼就得罪了苻堅。
可最迷惘的還是當事人。
被兩個侍衛架起來的時候,男孩兒已經純粹茫然了。用個簡單的形容,大概是: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