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壓下心頭的異樣,他本是不形於色的人,而今雨微這個樣子,委實難以揣摩,不知就裏的情況下便順應其變,不動聲色地坐到雨微對麵,拿起小巧的酒杯,隻是把玩。
雨微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不喝,怕我下毒?”微微頓了一下,目光看向遠方,輕輕歎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司夜飲盡杯中的酒,胭脂媚色,燙了他的心,醉了他的魂。聲音中少了幾分冰雪的冷冽,疲憊而無奈,“一個人就是演技再好,也不可能這麼長時間毫無破綻,何況,你本就是矛盾掙紮的。”
“那你還~”雨微脫口而出半句,卻是被司夜瞥了一眼,怎麼都問不下去,一個人,明知是戲,明知枕邊人處心積慮地要殺自己,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陪著演下去,疼著寵著,還能有什麼理由呢,而自己,哪有勇氣又怎麼去麵對那個的答案。
司夜看著垂眸不語的雨微,環顧滿室的薔薇,最終視線再度鎖在佳人身上:“雨微,你可知為什麼要在這裏種下這麼多紫薔薇?”
他沒有叫她“微兒”,而是喚她“雨微”,聰明如她,又怎麼會捕捉不到他隱忍的傷痛呢?紫色的薔薇,嗬嗬,禁錮的幸福嗎?雨微的目光轉向司夜,那樣認真的注視著這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這個曾經深恨過的男人,隻是不管深愛還是深恨,卻都是在自己身上留下刻骨銘心的烙印的男人,這一生,永遠不可能抹除。“禁錮又怎麼可能幸福?”雨微說的無悲無喜,卻是那般的認真清晰,看著司夜蹙起的眉頭,雨微飄忽一笑,“如果是以愛為籠就可以幸福,那麼三年前,就不會有我父親的死,不會有謝氏的覆滅。”雨微似乎在訴說著一件在平常不過的往事,沒有指責,沒有怨恨,甚至沒有一絲的惱怒悲傷。然而正是這份平淡無波,讓司夜莫名的心慌,這樣的雨微,平靜的好像一潭死水,讓她感受不到分毫生命的氣息。讓他覺得自己再也掌控不了這個小女人,不,不可以。
司夜長臂一勾,將雨微摟進自己的懷裏,大幅度的動作加上雨微的撞擊,胸前隻是簡單處理過的傷口再一次被撕裂,清晰的痛楚傳來,可司夜依舊緊緊圈住雨微,一手捏著她的下頜,逼迫她與他對視。他笑得邪魅而又殘忍,“雨微,幸福也好,不幸福也罷,你都是我的女人,也隻會是我的女人。”薄唇吐出堅定的語句,聲音不大,可是自信的語氣和霸道的姿態不會讓任何人有所懷疑。“謝雨微隻要活著,就屬於霍司夜。”雨微笑著應和,一縷鮮血從嘴角溢出,妖冶的紅色共她傾國傾城的笑靨,勾魂奪魄,而司夜卻連魂魄都感到冰冷。“韓崢!謝雨微,你敢死。你要是——”他怒吼,捏著她的肩膀,聲音痛楚憤怒,一如失去配偶的孤狼。“司夜,就這樣吧,我真的太累了,你也好給兄弟們一個交代。就這樣吧······”雨微含淚著撫上司夜的眉眼,努力讓自己綻放出一抹美麗的笑靨,語氣越來越輕,似乎無力負載那些飄忽的字眼。纖纖玉手委然垂下,似乎也抽走了司夜的靈魂。霍司夜攥住雨微的手,撫摸著那恬靜美麗的容顏,如果不是嘴角淒豔的鮮血,司夜幾乎以為她隻是睡著了,一如四年前,她也是這般依偎著自己,毫無防備,純真嬌美。司夜心中慟極,緊緊抱住這一生摯愛的女子,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八尺男兒,淚如雨下。
韓崢是一家高級私立醫院的院長,暗地裏卻是霍氏的醫療隊長,霍氏縱橫黑白兩道,自然不可避免地染血,又不能送到正常醫院,都是由韓崢帶手下處理。今天司夜傷的很重,又不肯立即治療,隻好陪他回來。聽到他的吼聲,急忙闖進來,卻終是遲了一步,或者說,雨微根本就沒有給他救治的機會。
當他進屋的時候,司夜依舊維持那個姿勢,緊緊的圈抱著腿上的女子,埋首在她的頸間。如果不是這屋子裏彌漫著無邊的哀傷,那是一幅多麼令人窩心的畫麵。可是此時,韓崢卻隻覺酸楚難言。為什麼屋內明明光亮如白晝,卻讓人覺得寂黯一如永夜。絢爛的薔薇依舊鮮豔美麗的綻放,可是那個比薔薇還美得女子,卻是選擇了如此決絕的道路。
韓崢沒有打擾,默默的退出屋子,七年,他見證了他們的相遇相知相愛,也見證了他們的勾心鬥角生死角逐。他了解那個女子,不比司夜少,甚至更清晰更冷靜。雨微雖然淡泊良善,極少插手謝氏,但素來心思縝密,行事果決,凡事料必中,行必果,當年如是,今日更如是。四年前,霍司夜出其不意向謝氏下手,雨微尚且可以素手乾坤,保全謝氏的根本,轉移別處,隱忍三年籌劃了今日的她孤注一擲,她如果想死,又怎麼會留下餘地,又怎麼會沒有安排好身後事。或者,孤注一擲的根本不是那一場霍氏財團的危機和今夜席卷黑白兩道的血雨腥風,而是她以生命為注布下的這一場生死局。結局早已寫好離殤,亦是人死,亦是心死。
一盆薔薇在滿室的悲慟中綻放,卻是兩朵花蕾並蒂,心心相依,卻也心心相背,各自守著自己永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