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室香。
月華淡淡,籠罩著天外的幾點疏星,為池塘樹影披上一層輕紗,似真似幻。隻有那滿室的薔薇,開的熱鬧非凡,單瓣的娉婷、複瓣的妍麗,紅的妖嬈、粉的俏麗、白的真純、黃的嬌媚,紫的高貴,黑色的孤傲,綠色的清新,藍色的夢幻。
謝雨微淡淡的看著,似乎再看窗外,又似乎再看薔薇,麵色無悲無喜,一如滿院的月華。這裏曾經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因為是他親自為她設計。“微兒喜歡,那我們把閣樓改成花室,用玻璃做屋頂,我抱著你,一起賞花,一起看星星”他曾經許諾。這星光編織成的水晶宮,這滿室綻放的薔薇,曾經雨微似乎隻感受得到紅粉色的溫馨嬌美,見證著單純的年華,美麗的邂逅,愛情的誓言,一輩子執子之手的許諾。可一輩子,真的好遙遠呢,那一場傾心相許的熱戀,而今,不過是雲煙一夢,雨歇微涼。雨微看著牆角枯萎的白薔薇,目光一痛,如今自己還剩下什麼呢?自從知道這場婚姻的真實目的,自從父親含恨而終,自從母親把自己逐出家門,雨微就告訴自己,所有如火般的熱戀,都已經染上血色的腥膻,愛情如同滿地的殘紅,破碎不堪。當年愛的巢宇,今日成了禁錮自己的牢房。日複一日的咽淚裝歡,在仇人身下婉轉低吟,曲意奉迎,他是知道的吧,不然每次床底之間也不會那般的強製迅猛,有時雨微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深不見底的黑眸,仿佛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破敗的身體一樣,赤裸裸的呈現在他麵前。雨微告訴自己,要做一朵黑色的薔薇,咽下所有絕望的愛,背負致死的憎恨,成為一個複仇的亡靈。可是走到終點,成敗不過在此一夜,自己卻沒有絲毫的快感,也沒有強烈的渴望與期待,如此平靜,平靜的讓自己都感到驚奇。
一束強光襲來,汽車引擎的聲音打破今夜沉悶的靜謐,雨微飄渺一笑,她知道,他回來開了,而自己精心策劃了三年的孤注一擲,失敗了。沒有想象中的失望與悲涼,或者自己根本就從來不是一朵黑薔薇,隻是一朵枯萎的白薔,失去清白,渴望死亡。所有的策劃,所有的經營,不過是在生命流逝的過程中給自己一個讓自己良心好過一些的理由罷了。仰望星空,都說人死後會化作天上的星子,不知道哪一顆是自己的父親看自己的眼,爸爸,女兒盡力了,可是,我真的沒有能力殺他,報不了這不共戴天的愁,所以,女兒如今已經沒有了和他共處在一片天空下的理由了,就讓這一切都隨薔薇,委於塵土吧。
霍司夜在走下車的那一刻,就看到了閣樓上的雨微,微微仰頭,看不清表情,卻能感受到那一身清淡平和的氣息,一襲白色的長裙,衣袂飛揚,仿佛翩然人間的仙子,隨時會隨風而去,杳然無蹤。如果不是曾經每每在回來時捕捉到她刻骨的哀傷,如果不是敏銳察覺到她刻意不經意問及的機密,如果不是今夜親身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個圈,如果不是身上的槍傷還叫囂著疼痛,司夜寧願還自欺欺人地沉浸在她編織的謊言裏,不是不知道她的恨,她的委屈,她的哀傷,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辦法挽回,自己又能怎麼樣呢?今夜,如此平靜的夜色下,誰能料想卻是一番血雨腥風。司夜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這樣的謀劃,賠上這麼多人無辜的性命雨微都在所不惜,可見,她是恨透了自己的孤注一擲,不管結果如何,今後,哪怕是虛情假意的謊言也會蕩然無存。司夜一路上心緒翻湧,簡單處理了一身的傷就急急趕回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夜為了守護自己一個個失去生命,掀起了他的滔天的憤怒,本來還可以自欺欺人的幸福假象被毫不留情的粉碎,也讓他心力交瘁,疲憊失望。他隻想再看雨微一眼,也許等待自己的是雨微歇斯底裏的失望和不共戴天的仇恨,也好,如果她要,這條命,就還她好了。可是沒想到,卻是看到這樣的雨微,這樣平靜無波,無悲無喜,飄渺的仿佛天邊輕雲,明明美得那般奪人心魄,卻又偏偏虛幻的那麼不真實。一如這三年上千個日日夜夜。
歎了口氣,微微平靜了一下心緒,司夜步上閣樓。
“你回來了。”不是詢問,也不是失望,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雨微回眸淺笑,風華絕代。她生的得極美,一笑間滿室的薔薇失色。
司夜看著這樣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難道她還願意曲意承歡嗎?難道自己還願意拖著這一身的傷痛和疲憊陪她自欺欺人下去嗎?可是,該死的,心頭那樣強烈的叫囂著願意,可是腦海中浮現適才出血流成河的慘象,一股酸楚浮上雙眼,口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雨微看著一生強硬冷酷的司夜竟然眼底帶著晶瑩,雖然他強力克製,可是自己的謀劃自己心裏清楚,就算他平安脫身,也不可能毫發無傷,平日裏貼身相隨的威廉和虎克都沒有在他身邊,想來,今夜他的手下定然是損失慘重吧。心中浮起淡淡的酸楚,雨微收斂了笑容,走到藤椅上坐下,景德鎮的青瓷酒樽,襯著胭脂般豔麗的桃花酒,說不盡的婉約,道不盡的妖嬈。雨微斟了一杯酒放到對麵,自己也倒了一杯,細細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