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看著那女子的眼中緩緩沁出兩行血。
心死魂斷隻在一瞬間。
“文偊——文偊！文偊！”
她一聲叫得比一聲慘烈，血和眼淚鼻涕混在一起，雙手支撐著一下一下向前蠕動，在戰場上拉出一條醒目的血痕。
魘公子被震撼得什麼也說不出來，而九殺雙目無神，軟軟地跌坐在地上，被後周一位將軍一劍封喉。
晏拂枝撕心裂肺地哭喊出來：“你還沒有說過你愛我，你還沒有讓我還你人情，你說過你要帶我走……可是你死了！你死了！”
我從來沒猜到這樣的結局。
這樣獨一無二的你，卻將永不再來。
這時炎武帝已經走到了她麵前，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問道：“你愛過朕嗎？”
晏拂枝倒在戰場上，眼神眨也不眨看著文偊，右手緩緩鬆開顫抖著伸向前方，好像這樣就能牽手一樣。
“我眼角眉梢心髒腦海全都是他。”
晏拂枝此刻終於明白，皇權之上是黃泉，帝馭之後是地獄。
炎武帝久久不語，直到她說完那句話昏厥過去，他才恍然，看破可以看破一切，卻看不破情。
“複國大業啊——都完了！”魘公子看著手掌相互伸去的晏拂枝和文偊，終於慘笑一聲，自盡於此。
大楚士兵終於完全沒有了鬥誌，紛紛投降。
“萬歲，這些楚軍如何處置？”有後周將軍躬身詢問。
炎武帝麵無表情彎腰抱起晏拂枝，丟下一句話：“全部坑殺。”
後周將軍猛地打了個哆嗦，血紅的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
……
十二月下旬，大雪如鵝毛。
後周皇宮。
晏拂枝住在容華宮中，看著一旁放好的正紅色鳳冠霞帔，無聲笑了。
怪不得帝馭境界千萬年無人問鼎，原來是因為想要動用帝馭能力，隻能以死獻祭啊。
燭火搖曳，她披上一件天青色貂裘，緩緩走到上書房去。
炎武帝見她來了，笑得很柔和：“你怎麼這麼晚還過來？”
“明天就舉行冊封大典了，我有點緊張，你陪我去城外走走吧。”晏拂枝低低地笑著，溫柔恍如夢中。
當初炎武帝將晏拂枝抱回來，下令冊封她為皇後的時候，不止朝臣反對，就連天都百姓也紛紛聚到宮門外辱罵晏拂枝，她是叛軍大楚公主，應當處死。
後來。
炎武帝下令屠城三日。
所以現在再也沒有反對的聲音了。
“現在？這麼晚了，城外麵冷——你身子還沒大好。”炎武帝勸了一句，見晏拂枝執意要去他也隻好妥協。
到城外渭水河邊時，已經半夜亥時二刻許。
雪很大，炎武帝撐著傘和晏拂枝兩人走在江邊欣賞雪景，身後那些禁衛軍離得很遠，沒有跟過來。
“萬歲，你知道西楚霸王是怎麼死的嗎？”
炎武帝愣了一下，不知她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便笑著回答：“自刎烏江。”
“嗯，那你知道楚大夫屈原怎麼死的嗎？”
“投江。”
“這好像是楚人一貫的死法……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死在江水裏呢？”
炎武帝更加奇怪：“不知道，你知道？”
晏拂枝停下來，認真地看著他，眼神清澈如水，肌膚蒼白如雪，一笑有傾城價。
“因為水下可以看到他們想見的人。”
還不等炎武帝反應過來，她便瞬間飛出岸邊一直行到渭水河中央停下。
“晏拂枝你給朕回來！”
他竟然開始驚恐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別念了，你給朕回來！”
晏拂枝又笑了，大雪灑落在她頭上和天青色貂裘外，在這月色裏，沒人能夠比她更美豔動人。
然後下一瞬，她驟然收回所有支撐她淩空的能力，身體開始快速墜落水中。
“天地已在我心中，他叫文偊。”
刺骨冰涼的江水立刻淹沒了她的頭頂，如她所願——
她終於親手結束並且埋葬了這段滿目瘡痍的人生。
炎武帝手一抖，頂上積著雪的宮傘便落在地上，然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也倒了下去。
……
十四年後，公元五百八十一年，楊堅滅周建立隋朝，號隋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