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拚命跑!
鏤著麒麟繪圖的鬆木劍格,被激射而來的風穿透中空的腹腔,呼嘯出麒麟的嘶吼聲。
琴彌禦著劍,拉扯著午昧的手臂,但她們腳下所踩的並不是細窄得不到兩寸的刃麵,而是一層如漣漪般蕩漾的薄光。
三寸的赤紅小劍,形若烈焰奔騰,被琴彌用細繩掛在脖子上,泛光的劍刃藏在胸前。
這是她從烈焰劍元中抽離出的真髓,內裏蘊著的便是仙俠界的根源,而之前丟給籽葉的隻不過是具相對一界根源來說,太過無用的外殼罷了,雖然那對修劍者來說,也是體會劍道真髓的不世劍元,但對於那些誌在掌控一界的野心家來說,格局還是太小了。
鵠子有野心,籽葉比之鵠子更有野心,因為他能夠等待時機、隱藏蟄伏,在必要的時刻粉碎一切的情感,不顧師徒情誼,直接奪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琴彌自認為,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有野心,因為她可以不信命,不尊道,不守正邪善惡,為了自己的欲望,無所不用至極!
對她來說,死去的仙俠界主是最完美的踏腳石,陪在身邊的午昧是最有力量的刀劍,被戲弄的鵠子隻是無關緊要的小醜,而那野心暗藏的師尊隻也不過是一張來得及時的擋箭牌罷了。
捏訣降下飛劍,琴彌拉著午昧隱在草木之間,她並不施展術法掩蓋自己與午昧的氣息,因為太過刻意的東西,總是最不自然的。
她隻是緩慢地呼吸,讓自己與自然陷入同一個節奏裏,在相似的呼吸頻率裏,遺忘自己。
此謂:坐忘。
天空中,風起雲湧,濃褐色的大雁籠下壓抑的暗影,外翻翎羽的翅膀削向一撇盛著幾枚花籽的細葉,沒有四射迸濺的火星,有的隻是幾片掉落的斑紋鴻毛,以及細葉邊緣出開裂流汁的缺口。
“何為道啊?”琴彌低聲歎息,吐出的字,也隱在她的呼吸裏。
劍仙彈鋏聞聽龍躍吟,術士煉丹畫符驅邪祟,武者摧山破城辟海浪,道人白衣黃鶴入天際。
超脫物外,且作逍遙,不為欲動,愜意心安,便是得了自己的道吧。
可是,得了道,便要守得了心中的法。
一念執著了心,便是在陌上采摘化仙的繭羽。
一念放下了戒,便是在血海堆起成魔的孽路。
大雁的長翼刮起了狂風,這風不知通行幾千裏,隻知道它卷走了林表的一層青葉,吹散了滿山的塵土,攪了個天昏地暗的陰霾人間,卻也沒有傷及太多的生靈,隻是在這千百裏的路途上,壓了一線陰沉的惡意。
若是得了道,淩絕天地之力,潰破五行之法,造化萬物之術,摧山填海之能,都成了其次。
唯有那心中能安定了自己心神的方寸意,才是那被諸多修道者稱為“大道根本”的真性。
仔細想來也是,縱有通天貫地之威,憑無數大神通橫行,若是沒了那能從中得享己樂的悠遠意境,豈不是大煞風景,反而不如那平日雖多庸碌卻也頗多歡笑的凡人了。
那這一身絕世修為,豈不是都修到了……什麼身上去了?
“有時候,一些修道之人,反倒不如那些草編的芻狗重要。”琴彌淺笑,看著天上的戰爭愈演愈烈,身為始作俑者的她隻是慢慢體會道法韻味,“至少芻狗還可以當做祭祀品,討討老天爺的歡心,而有些人……”
而有些人,卻是愚笨得可憐,竟連芻狗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那一撇承籽細葉如彎刀斬圓,又像是舞娘伴樂胡旋,生機、活意,盡散幽沉蒼穹之內。
大雁之翼縮為一柄鴻劍,承籽細葉作了一揮雲袖。
鋼鐵與絲綢相擊,剛與柔在這一瞬,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