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論哲學與宗教的關係(2 / 3)

有趣的是,作為這次西方現代哲學內省最重要的成果——布倫塔諾哲學與宗教認識論走在了一條路上。許為勤在《布倫塔諾哲學與大乘佛教原理》中,詳細比較了布倫塔諾認識論與佛教認識論,不論從認識方法,還是認識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布倫塔諾引入意向性概念轉變了西方哲學的認識觀,“沒有聽,除非某物被聽;沒有信,除非某物被信;沒有希望,除非某物被渴望……”⑧。它將外界事物與內心覺受溝通起來,也隻有保持在這種對外的敞開才能堅守住內心,才能喚起內心的存在性。據比較,“就大乘佛教原理而言,與意向性概念相對應的是唯識這個概念”⑨。佛家也講作意,強調人的主觀的識的重要性。布倫塔諾將心理現象分為三類,唯識也講心有八識,有異曲同工的地方。尤其是認識自明性的方法——內直觀,與佛家的“因三項”無比的神似。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西方的認識論史就是宗教核心價值逐漸顯現的曆史,雖然有時候它是在一種決裂的姿態中顯現的。那麼哲學與宗教強調要不斷加深自我認識的目的是什麼呢?

二、 變之不變:追問本源

不斷追問我們自身其直接效應就是達到一種身心狀態:布倫塔諾認為是尋找到了價值的源泉——自明性,海德格爾認為是回到了澄明無蔽之境,佛學認為是抵達了明明了了的心境。而達到這種身心狀態的目的則是與源出本源(至善)身心相接。

古希臘最初的本體論哲學家們就一直在試圖尋找不變的本質——所謂“始基”,因為他們相信,隻有立在一個基石上麵,我們才能進一步思考我們的存在方式,這基石不僅是萬物生命所係,而且是萬物秩序的源頭。這塊基石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名字,康德叫做“物自體”,黑格爾叫做“絕對精神”,海德格爾則認為,以往的人都是誤讀,它的真正名字是“存在”(being)。存在植根於大地,效力於語言,而且存在長久以來被遮蔽。哲學史越往後發展,人們就越堅信這個最終本源就在我們自身身上,或者說,“人類的文化越往後發展,這種內向觀察就變得越加顯著”⑩。內在性是始基的基本特征。

不僅如此,對人的有限性的認識也將我們引向無限,帕斯卡爾說,“因此就讓我們認識我們自身的界限吧;我們既是某種東西,但又不是一切。”B11。也可以這樣說,隻有認識到有限性才為走向無限提供可能,海德格爾窮盡一生都在思考此在的問題,他說,“為什麼在者在而無反倒不在”是形而上學的基本問題。他已經有意識的從有限走向無限了。

相比之下,基督教也一直在尋找那個最終的存在——上帝,無論是中世紀的學者,還是那些我們認為最具挑戰的哲學家,都對之深信不疑。笛卡爾在他的《第一哲學沉思集》第三章《論上帝及其存在》中,就曾以充足理由律來推論人心中的上帝觀念乃至上帝本身。這也是全書的中心所在,上帝觀念乃至觀念背後上帝本身的存在是其他觀念乃至外物存在的前提。可以這樣說,笛卡爾的懷疑是建立在信仰中的懷疑,他的懷疑是為信仰服務的。“世界的起源問題與人的起源問題難分難解地交織在一起。宗教並沒有消除掉這種最早的神話學解釋,相反,它保存了神話學的宇宙學和人類學而給他們以新的形態和新的深度。”B12。幾乎可以這樣說,上帝是存在的另外一個現行。在追問人之最終根基的問題上,哲學與宗教真正走向了同一條路。

無論存在、還是上帝都是我們心中的存在與上帝。笛卡爾強調,實存的上帝深深植根於生活之中,但隻能信仰,而不能被認識。能認識的隻能是心中的上帝。外化了的存在和上帝都是很危險的。別爾嘉耶夫也認為,人正因為這些外化物而受到奴役:“存在卻顯示生存的轉移,即植根於主體的首要的真實的生存被轉移到外化的客體的深層麵的幻想中”B13,“上帝與人之間靠著人的意識來維係”,“客體化的上帝異化人並統治人,但這樣的上帝卻經由人意識的有限性造出,是人意識的有限性的反映”B14。由此可見,觀念下降為客體將使得人的“主體人格”喪失,從而喪失自由。

對於終極存在,那有限的人又該保持怎樣的追問方式呢?別爾嘉耶夫說,“上帝是大神秘。人在超越時朝向他,同他交會”B15。他的意思是,人隻有在一種精神生活中去體認,才能夠追問存在。而這也是人在宗教生活中所體現的生存狀態。

三、 不變之變:進入生存時間

人是精神的動物,精神性是人之為人的根本特征。笛卡爾說:“因為一切用以認識和領會……本性的理由都更加容易、更加明顯地證明我的精神的本性”B16,思想本身成了一個最為確定的存在,進一步,笛卡爾借用蠟塊的例子說明了人本身具有本質直觀的能力,本質直觀並不僅表現為一種手段。精神是人的本性,而本質顯現則是精神之本性。

那麼如何去培養這種本質直觀呢?哲學的訓練就是在培養這樣一種能力,尼采說:“哲學……就是在冰雪之間和高山之巔自由自在的生活”B17,海德格爾也說:“它完全自由自在的,完全並真正地立足於自由的神秘基礎之上。”B18哲學就是通過生活的極限體驗去認識精神的學問,隻有我們以體驗去逼近,被遮蔽的存在才能向我們敞開。

海德格爾同時也承認,除了思想家,本真詩人也能夠體驗常人所不能見的本質,因為“在詩中自始至終貫穿著與所有單純科學思維對立的精神的本質優越性。”B19早於海德格爾,布倫塔諾就曾追問過這個“獨特優越性”,那是生命的本然所發出來的光明——自明性。隻有體驗過生命無常、心念寂滅等巔峰體驗的人才能夠看到這道光明,詩人正是用突破語言極限的方式,去關照生命的每一刹那,於是,一滴露珠、一片落葉都變得驚心動魄了。體驗過這種驚心動魄的人會變得異常的安寧與祥和,從此,每一個精神的樣態在他那裏都富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