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正始時期,曹魏集團失去曹操時代的積極進取,趨於奢侈享樂,人物品評活動被用於標榜門第,標榜其精神上的清靜自守;另一方麵,一些士人為遠離政治鬥爭也轉向追求一種超脫自由的人生境界,於是,人物品評漸漸失去了它對社會政治生活的重大意義和作用,但其內在的體悟人之生命氣象、感悟人之為人的本身的、超功利的審美成分則是為潛流,使得人們順此而把對人物品評的目光從政治倫理需要轉向對人個性、智慧、才能、風神的重視,同時追求一種超脫物用,洞察一切,達到與道冥和、精神自由的神明境界,其審美特性更加突出。可以說,正是在漢代,更準確地說,是在漢末,完成了“政治性的人物品藻向審美性的人物品藻的轉變”[3],使以審美性人物品評著作《世說新語》為代表的“世說新語時代”得以到來。
(三)“世說新語時代”出現
“世說新語時代”以劉義慶的《世說新語》為代表。《世說新語》主要表現的是漢魏至兩晉間文化名士的精神世界,它是一部審美之作[4]。
《世說新語》把“孔門四科”放在全書的首要位置,結構上表現出一定的儒家價值標準,但很多篇目則是根據人的性情、舉止進行分類,如“豪爽”、“簡傲”、“汰侈”等,幾乎涉及人的外貌、品行、氣質等各個方麵;其作者始終以一種“賞心”去選取和觀照世俗之事,不為政治說教也不為道德褒貶,而是讓讀者玩賞魏晉士人風貌。魏晉士人由於政治、社會思潮等種種原因,已不再把群體、社會看得至高無上,而是把個體、自我放在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人物品評展現了對人格個性美的張揚,及對人物風度、神韻的崇尚,本文僅略舉幾例稍加證明:
王戎雲:“太尉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 (《賞譽》第16則)
公孫度目邴原:“所謂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 (《賞譽》第16則)
此兩句竭力描繪了人物的內在神韻,無關道德褒貶,此神韻帶有著一種融合了老莊精神和玄學義理的超逸脫俗之美。
潘嶽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左太衝絕醜,亦複效嶽遊遨,於是群婦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容止》第7則)
此條是對人物儀容之美的品評,但拋開了儒家禮法的約束,賦予了人的儀容美以獨立的意義。
阮籍遭母喪,在晉文王坐進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於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教。”文王曰:“嗣宗毀頓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任誕》第2則)
阮籍嫂嚐回家,籍見與別,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輩設也?”(《任誕》第7則)
這兩條是以言行觀人,而此言行體現的是對虛偽禮教的大膽挑戰和超越,從中可見阮籍任誕放達之個性顯現。
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鹹自矜持,唯有一郎在東床上坦腹臥,如不聞。”郗公雲:“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雅量》第19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