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桑弧: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2)(2 / 3)

她從未怪過他,雖然他比她大五歲,她卻對他一直有種心疼。一度他參與的三部電影同時上映,占了六家戲院,他的宣傳者在報頭寫:請看今日之上海,竟為××之天下。說起來是風雲一時,卻獨有她說:你一得意便又慘又幼稚,永遠是那十三歲孤兒。

她不覺得那樣的榮耀,能拯救他宿命的淒苦。在《小團圓》裏,她寫燕山回憶父愛:“我隻記得我爸爸抱著我坐在黃包車上,風大,他把我的圍巾拉過來替我捂著嘴,說‘嘴閉緊了!嘴閉緊了!’”這回憶讓人淚下。

對一個孤兒,你還能要求什麼?何況他是如此安然。他安然幫她做些拾遺補闕的事,幫她寫書評,大張旗鼓地推薦,帶她去朋友家,想幫她謀點兒事做,還為她的新長篇擬了一個筆名叫作梁京,取“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意境。與此同時,他訂婚,《小團圓》裏說女方是一個漂亮的小女伶,原本是要嫁給海上聞人的,輪不到他,現在大家都是文化工作者了,他才有了機會。

事實上桑弧的妻子確實漂亮,但是個圈外人,張愛玲將桑弧妻子的身份做這樣的設定,怎麼看都帶點兒惡意,像是有點兒芥蒂經年不曾消化。

而寫她聞知他的婚事那一段,是猝不及防的驚痛。

這天他又來了,有點心神不定的繞著圈子踱來踱去。九莉笑道:“預備什麼時候結婚?”燕山笑了起來道:“已經結了婚了。”立刻像是有條河隔在他們中間湯湯流著。他臉色也有點變了。他也聽見了那河水聲。

她笑問,裝作渾不在意,他笑著回答,裝作真的以為她不在意。歡從何處來?端然有憂色。三喚不一應,有何比鬆柏?她不忍看見他的憂色,便將自己的心思掩藏在淡然的表情下,“你試著將分手盡量講得婉轉,我隻好配合你盡量笑得自然,我就是不能看心愛的人顯得為難”,有誰能了解簾幕背後她究竟是情深情淺?盡管,他們彼此也許隻是心照不宣。

小報上登出他新婚的消息,他擔心她看了受刺激,托人去報社說,不要再登關於他私生活的事。他知道她的心碎。然後,再沒有然後了。張愛玲一直說他倆的愛情像初戀,確實是這樣,年輕時的戀情,常常就來得這樣深重而沒有結果,像《玻璃之城》裏的舒淇和黎明,開始愛得那麼熱烈,說分開也就分開了。生活洶湧而來,壓倒所有誓盟,若原本沒有立下決心,就更容易瞬間潰散,一個轉身,便相見無期。

值得琢磨的是,這“初戀”般的愛情開始在一場死去活來的愛情之後,胡蘭成與桑弧,到底誰在張愛玲的情史中占更重的分量?

當事人都說不清的問題,局外人自然沒有置喙的餘地,我隻能說,早早愛上老男人的女人,有些後來是會回頭愛上年輕幼稚的男人的。

因為對老男人的愛,大多是主題先行,缺乏安全感,父愛饑渴,等把這段試完,才能像普通女孩那樣,去很單純地來一段“初戀”,僅僅因為對方的可愛而去愛。隻可惜到那個時候,未必就能為“初戀”

所接受。

但這對於兩人,都未見得不是件好事。若張愛玲真的跟桑弧在一起,她就沒法兒那麼利索地離開上海,而桑弧也必然受她連累,不可能再有創作《祝福》《天仙配》《梁山伯與祝英台》以及我小時候看過的《郵緣》等多部電影的機會。當然,有的人愛情至上不在乎,可桑弧,卻是非常重視這方麵的成就的。

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他用心揣摩時代精神,“如饑似渴地學習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強烈擁護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宗旨”,並將這些理論應用到工作中,拍了一部電影《太平春》,“揭露美帝國主義轟炸我國沿海城市、殘殺同胞的罪行,為推銷我國政府發行的人民勝利折實公債做宣傳的”,他自己也承認圖解政治,放映後有人在報紙上提出嚴厲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