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兵擁上來,拿一根繩子將刺客綁住。喻吉三高喊:“先前跪的那人是他的同夥,不要放了他!”
衛兵們又把王成鎮抓住。王成鎮嚇得臉色灰白,話都說不出一句來。刺客又笑了起來,說:“你們放了他,殺人的隻有我一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並無同夥!”
喻吉三哪裏聽他的,吩咐將兩人一起押進總督衙門。倒在血泊中的馬新貽已人事不省,被眾人抬進了臥室,一邊飛馬去請醫生。
校場內外上萬名圍觀的百姓,眼見得出了這樣一件百年難遇的稀奇事,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驚訝之餘,全都奔向總督衙門,懷著巨大的好奇心,打聽事情的究竟。
總督衙門一時大亂,也無人出來維持秩序,大堂外看熱鬧的人密密匝匝地圍了不知多少圈。過一會兒,江寧藩司梅啟照帶著江寧知府及江寧、上元兩縣縣令等人升堂開審。刺客被五花大綁地押了上來。
梅啟照敲打著驚堂木,喝問:“大膽狂徒,你叫什麼名字?何處人氏?幹什麼的?從實招來!”
那刺客麵不改色,昂然站立在大堂之中,從容笑道:“我叫張文祥,河南汝陽縣人,無業。”
“你為何要謀刺馬製台?”梅啟照又厲聲發問。
“有人叫我幹的。”
“此人是誰?”
“此人是將軍。”
大堂上審訊的官員們麵麵相覷,無不驚愕失色,他們立即想到江寧將軍魁玉。梅啟照的心怦怦直跳,不知如何審下去,好一陣才問:
“將軍在哪裏,你認識他嗎?”
張文祥坦然回答:“將軍就在我家旁邊,我並不認識他。”
官員們被弄得莫名其妙。
梅啟照問:“你不認識將軍,將軍怎麼叫你幹?”
“我今天清早在將軍麵前抽了一簽,上上大吉,故知將軍同意我去幹。”
陪審的官員們有的已大致猜到了,有的還不明白,梅啟照已知將軍絕非魁玉,心中有了數,遂又猛拍一下驚堂木,大叫:“大膽狂徒,你老實招來,這將軍到底是誰?”
“它是我家門旁邊石將軍廟裏的將軍。”
這下,所有會審的官員們一齊放下心來。
正在這個時候,魁玉急急忙忙趕來,對梅啟照說:“此事非比一般,恐有意外,現在外麵百姓眾多,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哄傳出去,不利審查。”
梅啟照依了魁玉的意見,將張文祥押下收審。直到天黑下來,總督衙門圍觀的百姓才漸漸散去。到了第二天上午,馬新貽因流血過多死了。當天晚上,總督衙門裏又傳出新聞,馬新貽的姨太太懸梁自盡。過幾天又報王成鎮瘋癲,事情愈加複雜了。
江寧市民嘴裏的馬案離奇古怪
“張文祥到石將軍廟求簽一事,魁玉、梅啟照都沒有說起。”曾國藩聽完彭玉麟的敘述後,擰起眉頭說。彭玉麟所敘的校場刺馬的情節,與魁、梅等官員們講的大致相同,但他們都沒有說起求簽一事。
“可能因‘將軍’二字牽涉到魁玉的緣故。”彭玉麟淡淡一笑,“幾天後,張之萬從清江浦來到江寧,與魁玉合作辦案,衙門裏便傳出張文祥是漏網撚賊前來報仇的話。不過,”彭玉麟壓低了聲音,“江寧城裏關於這件案子卻傳說紛紜,與衙門裏所說的大不相同。但水師因無人駐紮城裏,所知不詳,滌丈不如叫一些人扮作尋常百姓,下到茶樓酒肆、街頭巷尾去聽聽,可以聽到不少傳聞。”
曾國藩輕輕地點點頭,心想:江寧城裏會有些什麼傳聞呢?夜深了,彭玉麟起身告辭。曾國藩親送到門外,關心地問:“永釗多大了,在渣江,還是跟隨在你的身邊?”
“過年就十七歲了,跟著叔父嬸母在渣江。”
“定親了嗎?”
“還沒有。”
“雪琴,續個弦吧,身邊得有人照顧呀!”曾國藩親切地勸道。
“今生已沒有這個念頭了,一等長江水師規模整齊後,我便堅決請求開缺,先回渣江守三年母喪後,再到杭州退省庵住兩年,以後便渣江、杭州兩個退省庵一處住半年,以此了結殘生。”彭玉麟苦笑著,曾國藩無言以對。
“去年我在九江偶遇廣敷先生,他說我前生是南嶽老僧。難怪我喜歡獨居,喜歡庵寺。”彭玉麟伸開雙手,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見到廣敷了,他還好嗎?”曾國藩立時想起了溫甫,又有兩三年不見了,不知他近況如何。
“廣敷先生真是個得道真人,跟十年前一個樣。”
曾國藩真想把溫甫的事告訴彭玉麟,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雪琴,永釗正處在一生學問的關鍵時刻,渣江雖有叔父照料,畢竟缺乏良師。你要他到江寧來,和紀鴻一起讀書,我為他們請一個好先生。”
“好。”彭玉麟感激地點點頭。
幾天後,奉命在市井搜集關於馬案傳聞的趙烈文、薛福成、吳汝綸、黎庶昌等人,向曾國藩稟報了這個案件的各種離奇之說。
趙烈文介紹了流傳最廣的一種——
鹹豐五年,馬新貽署理合肥知縣,因縣城失守而革職。時福濟任安徽巡撫,委托馬在廬州辦團練。一日,馬新貽的團練與撚軍作戰,大敗,馬新貽也被活捉。這支撚軍的頭目即張文祥,張文祥有兩個結拜兄弟:二弟曹二虎,三弟石錦標。曹二虎精於相術。他看到馬新貽後,悄悄對張文祥說:“大哥,這個姓馬的麵相骨相均極好,將來有一品大官的福分,撚子內部四分五裂,不是成氣候的樣子,我們何不借姓馬的改換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