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名毀津門(9)(2 / 3)

遠遠地看到天津城綿延的城牆和高大的城門了,綠呢大轎在稍子口停下。這裏離城尚有七裏地,天津道員周家勳、天津知府張光藻、天津知縣劉傑已在此等候多時。眾人將曾國藩迎進屋裏。剛一落座,便見周道台在前,張知府、劉縣令在後,一齊跪在地上,高喊:“求老中堂給卑職們做主。”

說罷,對著曾國藩叩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三個人都滿臉是淚。曾國藩心中甚是淒楚,說:“都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你們都是鎮守天津的朝廷命官,如此哭哭啼啼的,讓百姓傳揚出去,豈不丟朝廷的臉?”

周家勳等人起來,不敢坐,都垂手站在曾國藩的兩旁,等待他的訓示。

“城裏現在安定下來了嗎?”

“回老中堂的話。”周家勳低頭答道,“大規模的鬧事起哄是沒有了,但百姓心裏都大不服氣,許多人都在罵崇侍郎。”

“罵他什麼?”曾國藩對此頗為關心。

“罵他是討好洋人的漢奸。”劉傑插話。

曾國藩兩腮的肌肉輕輕地抽搐了一下,說:“胡說八道。”

不知是中氣不足,還是並不十分憤怒,這四個字顯得輕飄飄的。劉傑聽出了其中的味道。這次事件由圍攻咒罵,發展到燒樓斃人,實由豐大業開槍的緣故。堂侄當天抬到家裏後便氣絕,他悲痛不已。倘若不是這個忠心的侄兒,氣絕的便是他本人。他恨強盜土匪般的法國佬,因而對百姓的舉動能夠理解,也予以同情。他把自己的觀點亮給崇厚聽時,誰知也遭到豐大業槍擊的崇厚非但不支持他,反而說他糊塗。劉傑覺察出曾國藩與崇厚的口氣大有不同,於是壯起膽子說:“中堂大人,豐大業身為法國領事,兩次槍擊我朝廷命官,公然侮辱我大清帝國的尊嚴,且打死了卑職的家人。百姓奮然而起,捍衛朝廷尊嚴,伸張正義,雖然做得過頭了些,但事出有因,情可寬恕。”

“劉明府,你說如何寬恕法?”曾國藩苦笑一聲,“豐大業無理,可以由朝廷出麵,與法國公使交涉處理,如何能就因此放火燒屋,殺死那樣多與豐大業毫不相幹的洋人?現在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朝廷采取寬恕的態度,不再追究,但洋人會答應嗎?設身處地想一想,假若我大清國在別的國家裏遭到這樣的襲擊,我們又會怎樣想呢?我們難道就會寬恕嗎?”

劉傑一時語塞。周家勳想陳述教堂迷拐幼童、挖眼剖心,百姓積怨甚深等情況,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這些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需要等總督大人到署後詳細稟報,張光藻本想訴訴對“交部議處”的委屈,見周、劉都不再說話,也就不作聲了。曾國藩喝了兩口茶後,吩咐起轎。

曾國藩的綠呢大轎領頭,後麵跟著周家勳等人的藍呢大轎,平日的全副執事都免去了,轎隊冷冷清清的,似乎坐的都是一些受審遭貶的官員。轎隊悄沒聲息地前進三四裏路遠時,忽見前麵大道上黑壓壓地跪下一片人。走在轎隊前麵的戈什哈嚇得忙回頭稟告曾國藩,請示進止。曾國藩眉頭一皺,麵色不悅地說:“叫張太守、劉明府去問問,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張光藻、劉傑下了轎。過一會兒,張光藻返回,對曾國藩說:“前麵跪的是天津各界士民,他們要麵見中堂大人。”

“叫他們都散開!有事以後到衙門裏說去!”曾國藩不耐煩地揮揮手。

張光藻很快又轉回來,哭喪著臉說:“非請大人下轎接見他們不可,否則他們絕不散開。”

“這是什麼話!”曾國藩氣憤地說。他知道天津百姓不好對付,極不情願地下了轎。跪在道上的士民見曾國藩走過來,立即亂哄哄地喊:“曾大人!”“老中堂!”“青天大老爺!”

曾國藩挺直腰板,兩手叉腰,盡量做出昔日那種凜不可犯的風度來。無奈右眼已眯成一根線,左眼也隻能睜開一點點,沒有了過去的如電目光,也就沒有了過去令人戰栗的威嚴。天津士民們發現,站在他們麵前的曾國藩,與他們所想象的湘軍統帥完全對不上號,若沒有那身嚇人的一品官服,他與俺們普通老頭子有什麼差別!

“父老兄弟們!”曾國藩幹咳了一聲,大起喉嚨喊道,“鄙人奉太後、皇上之命,前來處理津民與洋人鬥毆之事。各位請放心,鄙人一定會遵循國法,秉公辦理。”

話音剛落,人群中立即騰起一片亂糟糟的喊聲:“曾大人,您要為咱們百姓撐腰!”“中堂大人,洋人是惡鬼,您可不能像崇厚那樣偏袒他們!”“老中堂,您要明察秋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