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報答欽差大臣的厚意,孔祥珂又將孔府寶藏的畫聖吳道子所畫的至聖像、趙子昂所畫的至聖像,還有一冊前明君臣畫像集,集中繪有太祖、成祖、世宗、憲宗、徐達、常遇春、湯和、劉基、宋濂、方孝孺、楊士奇、於謙、王守仁、李東陽等人像,另有大軸元世祖、明太祖像二幅,以及元、明兩朝衍聖公及孔氏達官所遺留之冠帶衣履,拿出來讓曾國藩看。這些東西全都保存得色彩如新。曾國藩大開了眼界。他還在曲阜城拜謁了複聖顏子廟,然後戀戀不舍地離開曲阜,住進了濟寧城。
曾國藩準備在濟寧州住兩三個月後,再到河南歸德府,估計那時河防工事也建得差不多了。以後再由歸德府到周家口,在那裏召開河防成功的祝捷大會,犒勞有功文武。
這天上午,曾國藩在行營裏忙著批閱文件。這幾天的文件很使他不快。朝廷寄來的明諭中有楊嶽斌在陝甘平回無功,具疏自請治罪、另簡賢能的話,他為楊嶽斌的處境擔憂。劉鬆山來信,稟告撚軍近來在南陽大敗新湘軍郭鬆林部,豫軍有兩營也參與了這場戰爭,丟盔卸甲敗逃許州。偏偏總兵宋慶又來函,說豫軍近日在南陽獲勝,已向皇上請賞。曾國藩對照這兩封來函,心裏很不安,既為九弟出師不利而焦慮,又為宋慶冒功請賞而激憤。他本想在宋慶信上狠狠地批幾句退回去,又怕宋慶因此而生怨恨,誤了河防大事,落筆時語氣又變得和緩,批駁變成了詢問。
正在這時,親兵來報:“大人,門外有一貧苦讀書人模樣的,自稱是大人的本家,請求接見。”
他覺得奇怪,此地哪來的本家?難道是湘鄉有人長途跋涉來山東找?吩咐親兵:“你叫他在門房裏坐一坐,過會兒再來見我。”
親兵答應一聲出去了,曾國藩繼續批閱文件。批到一半時,他猛然想起:“是不是嘉祥縣裏來的人呢?若真是的話,那就怠慢了。”他忙停住筆,起身向門房走去。
剛走出幾步,隻見一個人從門房裏走出,急急忙忙迎麵向他走來。在離他還有十多步遠的地方便跪了下來,口裏念道:“嘉祥縣宗聖宗子五經博士曾廣莆拜見中堂大人。”
果然是宗聖的後人,得罪,得罪!曾國藩心裏想著,迅速走前幾步,雙手扶起那人,說:“國藩早就想到嘉祥縣叩謁先祖宗聖廟,隻因軍務太忙,一時不能抽身。今先生不責我不敬祖之罪,親來城裏相見,令國藩慚愧,請到書房敘話。”
曾廣莆抬起頭,曾國藩細看了一眼,隻見此人五十多歲年紀,麵容黃瘦,精神萎靡,全不像宗聖之後的樣子,頗令他失望。他拉起曾廣莆的手,一道走進書房。親兵獻茶,曾廣莆拘泥地接過,站著不動,不知坐在哪裏是好。曾國藩笑容可掬地指著對麵一張雕花棗木靠背椅說:“請這裏坐。”待曾廣莆告謝,小心翼翼地坐下後,他又說,“廣莆先生,你到我這裏來,就是在自己的家裏,我們以家人相稱,千萬不要拘謹才是。”
一聽這話,曾廣莆的心裏輕鬆了許多,恭敬地問:“大人尊諱不用派號,在下不知如何稱呼才是。”
“國藩為傳字輩,派名為傳豫。”曾國藩微笑著說。
“叔祖在上,孫兒不知,罪該萬死!”曾廣莆說著,慌忙離開座席,端端正正地站在曾國藩麵前,整肅衣帽,然後行一跪三叩禮。
曾國藩端坐不動,任他跪拜。待曾廣莆拜畢,曾國藩依舊笑著說:“論輩分,我是你的祖父輩,你要講究家法,行跪拜大禮,我也受了。論年紀,你我差不多,用不著太客氣,請問你的表字?”
“叔祖雖然這般說,孫兒豈敢壞了家規。”曾廣莆誠惶誠恐地說,“回叔祖的話,孫兒賤字伯仕。”
“伯仕,你是廣字輩,從宗聖傳到你這一代,應是七十二代了。”
“是的,是的。”曾廣莆連連點頭。
“在嘉祥,現在見到哪一代了?”
“孫子昨天從嘉祥啟程,駝八爺紀霖說,他的孫媳婦生了個兒子,要我求大人給他取個名。紀、廣、昭、憲,”曾廣莆扳著指頭數,“現在到了憲字輩。駝八爺好福氣,剛好碰上叔祖駐節濟寧州,請叔祖開恩,賜個名字給他吧!”
“好哇!”曾國藩高興地說,“我們奉命北上剿撚,圖的是天下得安寧,這孩子的名字就叫憲寧吧!”
“孫子代駝八爺謝謝叔祖。過幾年,孫子還要親自訓誡憲寧,告訴他,這名字是他的老祖宗宮保大人給他取的,要他好生念書,日後光宗耀祖,莫負宮保大人的期待。”
“你說得好。”曾國藩心裏很高興,“鄒縣孟氏宗子也是廣字派,曲阜孔氏的衍聖公已到祥字派了,不知顏氏宗子到了哪個字派?”
“顏氏宗子是紀字派,宗子名叫顏紀清。”曾廣莆答。
曾國藩笑著說:“還是孔老夫子的後人發達得快呀!”
“是的。”曾廣莆說,“孫子有一事不明白,今天特為來濟寧州麵問大人,求大人賜教。”
“什麼事,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