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接連不斷,越來越響,嬰兒越哭越厲害。羅兆升氣得直跺腳,心裏罵道:“該死的大炮,還不早點停下來!”
曾國藩在一旁也急了。他很喜歡這個小外孫。每天回到後院,他都要逗逗親親,而過去,他的眾多的兒女,一個也沒有得到父親這樣的慈愛。直到最近半年來他才體會到:含飴弄孫,自有人生真樂趣!眼看著小外孫哭得氣絕而止,又轉而手腳抽搐,他心裏害怕了:“紀琛,你趕快抱孩子上岸去!”立時便有兩個親兵過來扶。紀琛一家連同奶媽匆匆出艙,上了跳板。曾國藩忽然想起了什麼,對著跳板大喊:“讓孩子全好後再回湖南,聽見了嗎?”
炮聲終於停住了,王船緩緩地向下遊駛去。曾國藩坐在船艙裏,腦子裏亂哄哄的。“小兒驚風,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可愛的小外孫,難道就這樣被禮炮聲送回去了嗎?北上督師的兩江總督,一如荷葉塘的普通田舍翁,為小外孫的不幸焦慮萬分。他哪裏知道,此刻,他所鍾愛的,並對之寄予莫大期望的外孫子,已在母親的懷抱裏慢慢僵硬了。
國寶被陳國瑞搶去
曾國藩到達徐州後,各路將官早已在此恭候。他將出發前與彭玉麟、李鴻章等人仔細磋商,出發後在舟中又與黃翼升、趙烈文等人反複斟酌後所製定的剿撚計劃作了布置。這個計劃,曾國藩稱之為“文武結合”。
武的方麵,他改變了僧格林沁以動製動、節節尾追的被動局麵,建立以靜為主、動靜配合的戰術。他重點防守五鎮:江蘇徐州,由他本人親自坐鎮;山東濟寧,由劉銘傳駐防;安徽臨淮,由劉鬆山駐防;河南周家口、歸德兩鎮,分別由張樹聲、周盛波駐防。另有四支遊軍:潘鼎新、易開俊、張詩日統率的三支陸師,再加上李昭慶率領的一支馬隊,負責短距離追剿,救援急難之處。曾國藩又令山東巡撫閻敬銘、河南巡撫吳昌壽、安徽巡撫喬鬆年、江蘇巡撫李鴻章各以本省綠營防守兗州、沂州、曹州、陳州、廬州、鳳陽、潁州、泗州、淮安、海州等地。這些地區素來是撚軍活動頻繁的區域,在軍事上有很重要的地位。這個戰術,曾國藩以一句話概括,即變尾追之局為攔頭之師,以有定之兵製無定之寇。
文的方麵,主要在查修圩寨。曾國藩責令各省巡撫在撚軍經常出沒之地修築圩寨,設立圩長。遇撚軍來時,須將所有人丁、牲畜、糧草都集中到圩寨中,由民團把守,實行堅壁清野,使撚軍得不到一點給養。又製定查圩法,對圩寨進行徹底清查。把與撚軍關係深的人列入莠民冊,按冊緝捕捉拿正法。其他的列入良民冊。五家具保結於圩長,有事則五家連坐。圩長具保結於州縣,有事則圩長連坐。以此來切斷撚軍與百姓的聯係。曾國藩派薛福成代他巡視各處,監督州縣執行。薛福成臨走之時,曾國藩向他交底:“你生在書香之家,長期受詩禮熏陶,我怕的是你姑息縱容,執法不嚴,不怕你專擅自主。當年胡文忠公送給九帥一副對聯: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把嚴慈之間的關係說得最是恰當。亂世當用重典,除暴才能安良,此治國不易之法。我授予你生殺予奪之大權,你盡管放心去用。”
薛福成受此器重,氣血大漲。他帶著一批像他一樣的年輕書生,在撚軍的家鄉蒙縣、亳縣一帶,雷厲風行地清查圩寨,大開殺戒,有的一個寨一次就殺十多人。薛福成這一手的確厲害。蒙、亳一帶百姓人人自危,再也不敢與撚軍有聯係了。從此,撚軍不能回家鄉,變成東奔西闖的流亡大軍。
文的方麵收獲甚大,武的方麵卻不如人意。幾個月來,湘淮軍與撚軍交戰四五十次,基本上無勝仗可言,而濟寧城外劉銘傳與陳國瑞的械鬥,又更使曾國藩氣憤不已。
陳國瑞是僧格林沁手下第一員大將,十五歲在家鄉湖北應城投太平軍,後又投降清軍,被總兵黃開榜看中,收為義子,先後隸屬於袁甲三、吳棠部,後歸僧格林沁。陳國瑞身長不及中人,然勇悍冠綠營旗兵,打仗時常著紅盔紅甲,被人稱之為紅孩兒。苗沛霖叛亂時,他率部圍剿,連戰連勝。苗沛霖退寨固守,陳國瑞紮營於外。營外炮子如雨,營中陳國瑞飲酒如常。忽然,一發炮子將他手中酒杯擊碎,士卒勸他避一避。他抓起一把椅子,端坐營房外,高聲大叫:“我是陳國瑞,有種的向我開炮吧!”寨裏連放數十炮都不中,嚇得不敢再打。從此,陳國瑞的名聲更大了。
僧格林沁死後,他以處州鎮總兵身份護理欽差大臣關防,駐紮濟寧。僧格林沁雖敗,但他並不認為自己不行,對於劉銘傳的進駐濟寧,懷著不滿情緒。而這個淮軍將領劉銘傳,也不是一個好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