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春藥麼,”邢金橋仍舊笑嘻嘻地悄悄地說,“吃了它,一夜睡三五個女人不要緊。”
“真有這事?”李臣典把手裏兩粒丸子攥得緊緊的,淫邪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射向邢金橋,射向他背的那隻百年老葫蘆。
“一點不假,鎮台大人不妨試一試。”邢金橋見李臣典這副色中餓鬼相,心中暗暗高興。李臣典把手中的兩粒丸子送到嘴邊,剛要吞進去,卻又忽地停下來,盯了邢金橋一眼,大聲嚷,“你是個漏網的長毛,想用這兩粒丸子來毒死老子!”
邢金橋嚇了一跳,沒有想到這個莽武夫粗中有細。他很快鎮靜下來,哈哈笑了幾聲,說:“李鎮台,你真不愧是一個百戰百勝的將軍,既有膽量,又有心計,小人欽佩不已。眼下長毛雖已打敗,但不識時務要報仇複國的人定然不少,大人存這分戒心完全必要。不過,對於小人,大人或許不知道,小人家世代在朱雀橋邊開藥號,傳至小人兄弟這一輩,已經是第五代,雖不能說醫藥世家,也可以說是一個本分的家族。提起朱雀橋邢家藥店,金陵城裏無人不知。大人不信,可以在城裏隨便找個人問問。小人不但不是長毛,小人家族男女二十餘口,沒有一人與長毛沾過邊。小人因出自仰慕之心,才特地按祖輩傳下來的秘方配製了十幾粒丸藥敬獻給大人,感謝大人光複金陵,挽救了闔城百姓。大人既然有此疑心,我現在把葫蘆裏十幾粒丸子全部倒出來,任大人挑一個,小人當著大人的麵把它吞下去。”說罷,將葫蘆裏的丸子全部倒出。
李臣典見他如此說,懷疑之心大大消除,為防萬一,仍從中挑了一粒遞給邢金橋。邢金橋看都不看一下便吞了下去。
“好,義士!”李臣典豎起拇指稱讚,“你這藥如何吃法?”
“大人在睡覺前半個時辰,將此藥化在白酒中,三粒丸子,一兩白酒,一口服下。小人保大人夜裏龍馬精神,百戰不衰。”
“好,義士!”李臣典又稱讚一句,“今夜我試試,明天一早你到這兒來領銀子,一粒十兩,一錢不少。現在先給你五十兩,獎賞你這份孝心。”進城後,李臣典擄來的金銀財寶,少說也值十萬兩銀子,辦這種事,出手自然大方得很。
“不,不!”邢金橋直搖手,“小人剛才說了,這藥是敬獻給大人的,不收錢。”
“囉唆什麼,拿去吧!”李臣典把一錠五十兩的元寶往他麵前一丟,邢金橋隻得接過,說聲“謝謝”出了門。
邢金橋前腳出門,李臣典後腳就把門關死了。他忙取出三顆丸子來,用上好的白酒化開,一口吞下,在營房外轉了幾圈,心裏像有一把火在燒,渾身頓添千斤之力,看看還不到兩刻鍾,他實在按捺不住了,喚幾個女人進來。李臣典如瘋似狂地跟這幾個女人鬼混了一通,果然覺得效果極佳。到了夜晚,他又取出三粒,用白酒化開喝了,心裏盤算:明早邢金橋來,一定要他說出配方。若好說話,便用兩三千兩銀子買來亦值得,若不好說話,便用刀架脖子來威脅。上半夜,李臣典仍精神抖擻,鬥誌旺盛,誰知到了下半夜,四肢便像散了架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底下卻流泄不止。第二天茶飯不思,病勢越來越沉重,第三天全身形銷骨立,已不成人樣了。
原來,邢金橋送的藥的確是春藥,但正確的用法,是一次隻能吃一粒,用白開水吞下。那金橋有意害他,用酒調和吞下三粒,已使李臣典精氣大損,誰知李臣典不到三個時辰連吃六粒,均用白酒咽下。這等於在肚子裏燒了一把火,五髒六腑都燒爛了。李臣典知道上了大當,派人到朱雀橋去找邢家藥號。藥號早不存在,邢氏兄弟已逃之夭夭了。天下之大,到哪裏去抓他們!
第三天下午,曾國荃聞訊趕來,李臣典已氣息微薄了。曾國荃逼著他講出實情。李臣典斷斷續續地說個大概,把個曾老九氣得七竅生煙,看看是個要死的人了,又不忍指責他,心裏恨恨地罵道:“真是個不爭氣的下流坯子!”臨時叫來兩個隨軍醫生看視。醫生得知這個情況,隨隨便便摸了摸脈便搖頭退出,吩咐趕緊備棺木辦後事。李臣典亦自知死在旦夕,請求見曾國藩一麵。
曾國藩聽說李臣典病危,大出意外,匆匆趕到神策門外。曾國荃將李臣典的病因告訴大哥,曾國藩恨得半天作不得聲。來到李臣典的床頭,見幾天前還是一個生氣勃勃的戰將,如今卻病得如同骷髏一般,剛才的滿臉怒氣,一時化作無限悲哀。
“祥雲,祥雲!”曾國藩輕輕地呼喚,一邊用手摸著李臣典的額頭。一連呼叫幾聲,李臣典才緩緩睜開眼皮,兩隻眼睛已完全失神了。李臣典看了半天,終於認出曾國藩來:“中堂大人,我不行了。”聲音細得像一根遊絲,曾國藩隻得俯下身去傾聽。李臣典說著,又艱難地抬了抬手,卻舉不起來。曾國藩幫他抬起手,隻見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胞弟李臣章。李臣章趕緊俯下身來:“哥,你有什麼事要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