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幕府才盛(3)(3 / 3)

“恩師是說用誠信之心與之相處,隻用其力保上海,剛開始時不宜跟他們親密,以防他們鄙視,待我軍打出威風後,洋人自然會靠攏我們的。”李鴻章像注釋六經經義似的,對老師的話加以闡述發揮。

“是這樣。”曾國藩滿意地輕輕點頭,“看來今後跟洋人打交道,你會比我圓熟,這點我放心了。第二點,上海是個通商碼頭,財貨多,但三麵臨水,易攻難守,軍事上遠不如鎮江重要,且鎮江距江寧近,對攻打江寧有關鍵作用。馮子材人雖忠勇,才略不夠,你在上海一旦立穩腳跟後,便要設法移駐鎮江,我也會向朝廷奏請調走馮子材的。”

這一點,李鴻章沒想到。他重重地點了兩下頭,表示牢記了這個重要指示。

“再一個是人事問題。上海有三個人,看你將怎樣與他們相處。”

“恩師指的哪三個人?”

“一個何桂清,一個薛煥,一個吳煦。”曾國藩扳著指頭,一個一個地點名。

這件事,李鴻章更沒想過。他茫然地望著老師,思索了一會兒,說:“何桂清丟城失地,開槍殺士紳,朝野憤恨,我估計他早晚會被朝廷逮走。至於薛煥、吳煦,既然他們的巡撫、藩司的職務都已撤去,又一貫緊跟何桂清,門生到上海後決不會跟他們往來。隻是蘇撫一職,不知朝廷將放何人?”

曾國藩望著李鴻章冷笑道:“你以為蘇撫將放何人?”

李鴻章認真地說:“門生以為,第一合適的應是左季高。”

“左季高將放浙撫,上諭就要到了。”曾國藩平淡地說。

李鴻章一驚,暗想:左任浙撫,看來一定是老師的推薦;除左外,彭玉麟最合適,但他既然不受皖撫,自然也不會受蘇撫。停了一會兒,李鴻章神秘地說:“恩師,有一個人倒挺合適,不知恩師想到過沒有?”

“你是講哪一個?”

“林文忠公之婿、前贛南兵備道、門生的同年沈幼丹。此人有文忠公之風,耿介忠直,又在恩師幕中辦過軍務,受過恩師的感化,派他去任蘇撫也很適宜。”

“幼丹是不錯。”曾國藩望著樓下江麵上緩慢行駛的一隊帆船,似不經意地點了點頭。沈葆楨早已在他的巡撫人選中,隻是沈更適宜取代毓科在江西,但這尚在擬議中,不能說,“還有人嗎?”

李鴻章沉吟片刻,說:“門生平日對人才留心不夠,一時想不出了。”

曾國藩笑著說:“此人遠在千裏,近在眼前。”

“恩師指的是門生?”李鴻章大吃一驚,渾身血液立即沸騰起來,臉和脖子都漲紅了。

“少荃,我早已想好了,你才大心細,勁氣內斂,現又統率淮軍入上海,你才是最合適的蘇撫人選。今日送你走,我明天就拜折保薦你。”

這是李鴻章幾分鍾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他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用兩隻充滿著光彩和淚花的眼睛,無限感激地望著勝過父親的恩師。

“何桂清的事,你說對了。有人劾他,也有人保他。前幾天皇上詢問我的看法,我奏了這樣兩句話,‘疆吏以城守為大節,不宜以僚屬一言為進止;大臣以心跡定功罪,不必以公稟有無為權衡。’看來何桂清在世之日不久了。”曾國藩仍以平淡語氣說,“薛煥固然與何桂清為同黨,但此人與恭王關係極其親密。撤了他的蘇撫,卻依然叫他以欽差大臣經辦東南沿海及長江沿岸通商交涉事務,由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管理。你想想,若無恭王在後做靠山,薛煥能得到這個肥缺嗎?少荃啊,我告訴你,說不定薛煥正是恭王安在上海的耳目。”

“恩師,門生明白了,既然薛煥已卸去撫篆,專辦商事,門生也無必要開罪他,將他供起來,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李鴻章一點就通。

曾國藩輕輕頷首,繼續說:“吳煦長期控製江海關,執掌上海財權,此人在經營上很有一套。聽說這次他竭力主張請湘軍進上海,又是他拿錢出來租洋船。這表明吳煦與何桂清有別,這個財神爺你要用。你一任蘇撫後,便奏請恢複吳煦藩司兼關道之職,將他緊緊拴住。”

“恩師,我明白了,不僅對薛煥、吳煦是這樣,對上海、江蘇官場原則上也是這樣,隻要不是死心塌地跟著何桂清與我們作對的,門生一律都讓他保持原官不動,以便穩定人心,一齊對付長毛。”李鴻章真不愧為他恩師的高足,他能很快地舉一隅而反三隅。

“正是這個意思。”曾國藩高興地說,“看來你今後可以做個稱職的巡撫。”

“恩師,門生盡管授道員一職多年,但其實沒有做過一天地方官,蒙恩師提拔,不久就要做巡撫了,門生心中究竟沒有底,不知要怎樣才能不負恩師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