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王荊七已將棗子馬牽過來。棗子馬大聲嘶鳴,幕僚們紛紛圍攏,大部分人的肩上都背著包袱,有的連鞋襪都未穿上。看到這一片混亂場麵,卜卦給曾國藩帶來的一絲希望早已化為烏有。他衝著荊七吼道:“誰叫你牽馬來的?你們都走吧,我今天就死在這裏了!”
“大人。”康福走前一步,“情況已萬分危急了,不走不行,請大人上馬。”
曾國藩仍坐著不動,心裏如同有千百個鼓槌在敲打,碎零零,亂糟糟。楊國棟、彭壽頤都來勸:“大人,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曾國藩環顧四周,見幕僚們都用哀求的眼光望著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國棟,你帶眾人走吧,我最後離開。”
一句話剛出口,幕僚們立即如鳥獸散去,七手八腳地忙著搬運行李。曾國藩將王世全送的劍從牆上取下,放在書案上,然後穿好朝服,微閉雙眼,任外麵吵吵嚷嚷,亂作一團,他木頭似的坐著,已作了最後的決定:一旦長毛衝進屋,就立即以劍自裁。康福、王荊七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李鴻章興奮異常地跑了進來,大喊:“恩師大喜,鮑提督來了!”
曾國藩睜開眼睛,剛要起身,又立即坐定,仍以緩慢的口氣問:“你沒看錯?”
李鴻章正要說話,楊國棟激動萬分地衝進來:“鮑提督已殺敗長毛,來到老營了!”
曾國藩刷地站起,說:“我們去接春霆!”
老營外,一片歡呼雀躍,鮑超被眾人簇擁著,正向營房走來。見曾國藩出現在門口,立即從馬上跳下來,跑到曾國藩麵前,正要行跪拜禮,曾國藩趕快走前一步,一把抱住。望著鮑超胡須雜亂的黧黑麵孔,他兩眼滾動著淚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不想還有與賢弟見麵的時候!”說完頭一暈,便失去了知覺。
李鴻章一個小點子,把恩師從困境中解脫出來
半個月來,曾國藩處於極度焦慮緊張之中,靠著頑強的意誌勉力支撐住,現在驟然得知危險已過,大喜過望,猶如一根拉緊的弦猛地鬆弛,一時不能控製,倒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恢複了常態。鮑超眉飛色舞地演說戰鬥的經過,說生平沒有打過這樣順利的仗,不到一個時辰便大獲全勝,打死了長毛頭領羅大綱,隻可惜讓野人山的匪首逃跑了。曾國藩記起“徽纆”的爻辭,心裏想:這怕是天數。眾人正在說說笑笑,互相慶賀死裏逃生的勝利時,南麵官馬大道上遠遠地奔來一匹快馬。一眨眼工夫,那馬已跑到眾人麵前,兩隻炸開的鼻孔裏噴出灼人的熱氣,江西巡撫衙門的袁巡捕從馬背上滾下來,將一封十萬火急上諭遞給了曾國藩。上諭命曾國藩速派鮑超帶五千人馬,交勝保統帶,前來北京救駕。曾國藩看後大吃一驚:京師竟然發生了這等意外變故!
早在鹹豐四年,英國就提出,要對道光二十二年訂立的條約進行修改,企圖擴大在中國的特權,遭到了清廷的拒絕。爾後,英國和法國聯合起來,在沿海一帶屢屢挑起戰爭。兩個月前,他們從北塘登陸,打敗了僧格林沁的騎兵,攻占天津,後來又擊敗勝保的部隊,逼近北京城下。鹹豐帝匆匆帶著一班大臣妃嬪逃到熱河,留下恭親王奕訢在京師與英法談判。鹹豐帝接受勝保的奏請,在逃往熱河的途中,接連發布上諭,令各地督撫將軍迅速帶兵來京勤王。第一道上諭,便發給湘勇統帥、兩江總督曾國藩。曾國藩接到這道上諭,一方麵為皇上蒙塵而擔憂,一方麵又對派鮑超救駕而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