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池州府的是太平軍左軍主將定天義韋俊。太平軍三下武昌,其中兩次的總指揮便是他。鹹豐六年,他在武昌城頭親自指揮打死了羅澤南。曾國藩既對韋俊恨之入骨,又佩服他是個難得的將材。韋俊是韋昌輝的弟弟,是不是不用武力,而用離間計,使韋俊挾池州投降呢?對此,曾國藩沒有信心。太平軍深受拜上帝教的影響,團結心強,要他們叛教投敵,怕是難辦。
另一件大事,是兩江總督目前駐節何處?朝廷嚴命赴江蘇,江蘇一時固然不能進,但也不能留在宿鬆不動,置朝命不理。曾國藩拿出李鴻章獻的皖省地圖,指劃著由宿鬆向浙江方向前進的路線,他在祁門縣境停住了手指。祁門處於叢山包圍之中,一條大道貫穿縣城,東連休寧、徽州,南達江西景德鎮,既有天然大山可以屏蔽老營,又可以與浙江、江西互通聲息,是個駐節的好地方。
還有,兩江屬下的江西、江蘇、安徽以及浙江四省的巡撫,是至關重要的大員,必須逐步地不露聲色地替換,他們一定要是可靠的心腹,否則難收指臂之效。可任巡撫的人選,他心中已有兩個:一個是彭玉麟,一個是贛南兵備道沈葆楨。沈葆楨字幼丹,福建閩侯人,林則徐的女婿,品行才幹,都有嶽丈之風。尤其重要的是,他在鹹豐五六年間,曾在湘勇營務處供職一年多。以福建人、名臣之戚而與湘勇有如此淵源,實為難得,既可引為心腹,又可免盡用湘人之嫌。還得再物色兩個人,一年半載之內將現在的江西巡撫耆齡、安徽巡撫翁同書、江蘇巡撫薛煥、浙江巡撫王有齡統統換掉。
另外,曾國藩還想到,江蘇號為澤國,水師力量必須加強,除外江、內湖水師外,還須建立淮揚水師,攻取裏下河糧米之倉,建太湖水師收複蘇州,建寧國水師規複蕪湖。
真個是百事叢雜,千頭萬緒,曾國藩靠著思慮周密和多年來的用兵經驗,對已臨的和將臨的一係列大事小事,逐一作了細細的思考。待基本就緒後,他親自草擬了一份謝恩折,並將收複兩江、攻取江寧的用兵計劃向皇上作了報告。為了使皇上采納他的不從東麵,而從西麵進攻的策略,他很用心地構思了這樣一段文字:
自古平江南之賊,必踞上遊之勢,建瓴而下,乃能成功。自鹹豐三年金陵被陷,向榮、和春等軍皆由東麵進攻,原欲屏蔽蘇浙,因時製宜,而屢進屢挫,迄不能克金陵,而轉失蘇、常,非兵力之單薄,實形勢之未得也。今東南決裂,賊焰益張,欲複蘇、常,南軍須從浙江而入,北軍須從金陵而入。欲複金陵,北岸須先克安慶,南岸則須先攻池州,庶得以上製下之勢。若仍從東路入手,內外主客,形勢全失,必至仍蹈覆轍,終無了期。
曾國藩相信,皇上是會批準他這個西麵進攻的製勝之策的,萬一不同意,他也要據理力爭。在這個重大的決策上,他不能作絲毫的妥協,直至辭去兩江總督之職。
謝恩折擬好後,天將放亮,他吩咐王荊七將奏稿送到文書房謄寫,便吹熄蠟燭,倒頭睡下了。這一覺直睡到黃昏才醒來,在曾國藩的記憶中,從未有過如此安穩的睡眠。心裏高興,吃過晚飯後,曾國藩便打發荊七請康福來,今晚要和他圍幾局。
半年前,曾國藩從吉字營中選拔二百名樸實強壯的勇丁,由朱品隆帶著來到他的身邊,充當親兵營。曾國藩任命康福為親兵營統領,朱品隆為副。在康福、朱品隆的訓練下,親兵營人人武藝高強,一以當十,對曾國藩忠心耿耿。
康福帶著祖傳雲子,應召而至,二人興致勃勃地下起來。
“大人,你老的技藝大大提高了。”當曾國藩將被包圍的兩枚黑子拾起時,康福笑著說。
“比起那年在洞庭湖來是有些提高,這多虧了你的指點。”曾國藩今夜特別高興,剛才又吃了兩子,益發興致高。
“大人誇獎。”康福邊說邊注視著棋子,現在對付曾國藩,他必須聚精會神,稍有不慎,便有失子的可能。
“價人,這幾年來,你與不少將領們下過棋,你認為誰的棋下得最好?”
“下得最好的嘛,”康福略作思考,說,“以前是羅山先生棋藝最精,現在要數次青統領下得最好了,雪琴統領也下得不錯。”
“我湘勇將官除打仗外,人人都會琴棋書畫,這是古來少有的。”曾國藩得意地說。這也是實話。湘勇將官絕大多數出身書生,琴棋書畫自是他們的本行。
“大人說得對。但我也聽說,長毛中也有人圍棋下得好。”
“真的嗎?”曾國藩饒有興致地問。
“聽人說,長毛頭領中精於圍棋的,第一要數石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