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進軍皖中(7)(3 / 3)

“溫甫,你們為什麼要去打廬州?我是要你們與春霆一起去圍安慶。”給六弟添了一杯茶後,曾國藩問。

“大哥,這是我的失策,迪庵也是主張南下圍安慶的,我想打下廬州後再南下。”溫甫並不掩飾自己的過錯,使曾國藩感到六弟的坦誠。

“打三河一事,軍中有人提出不同看法嗎?”一向留心人才的曾國藩,想以此來發現有真知灼見的人才。

“軍中沒有誰提過,倒是有一個來三河做客的讀書人闖營進諫,說不能打三河,要轉而打廬江。”

“這人叫什麼名字?”曾國藩帶有幾分驚喜地問。

“此人自稱趙烈文,字惠甫,江蘇陽湖人,寓居全椒,年紀不大,二三十歲。”

“難得,難得。”曾國藩輕輕地拍打著桌麵,感慨地說,說得曾國華臉紅起來,大聲叫道:“大哥,你讓我回湘鄉去招募五千勇丁吧,我曾國華若不報此仇,枉為世間一男子!”

“小聲點!”曾國藩如同被嚇了一跳似的,忙揮手製止。六弟這一句氣概雄壯的話,不僅沒有引來大哥的讚賞,反而使得見麵時的濃烈親情消失殆盡,代之而起的是滿腔的惱怒:正是因為違背了原定的作戰方案,才招致這一場空前的慘敗。精銳被消滅,進軍皖中的大計徹底破產,前途困難重重,作為全軍的統帥,他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巨大呀!他真想把六弟大罵一頓,甚至抽他兩耳光,以發泄心頭的這股鬱悶之氣。但他沒有這樣,隻是呆滯地望著溫甫,也不作聲。曾國華見大哥對他的話沒有反應,又再說了一遍:“大哥,過幾天我就回湘鄉招勇如何?”

“溫甫,你太不爭氣了!”望了很久之後,曾國藩終於忍不住慢慢地吐出一句話。

“大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迪庵和死去的兄弟們,我有罪,罪孽深重。我要重上戰場,殺賊贖罪呀!”曾國華從心底裏發出自己的呼喊。他深知自己的過失太大了,大哥的這句輕輕的責備,不足以懲罰,他倒是希望被狠狠地杖責一百棍。

“唉!”曾國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六弟的痛悔衝淡了他心中的怨怒,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眼下的處境,溫甫自己是一點不明白呀!他能出現在大家麵前嗎?全軍覆沒,唯獨自己的弟弟、負有直接責任的副統領生還,曾國藩怎麼向世人交代?怎麼向皇上交代?沒有溫甫的陣亡,哪來的“一門忠義”褒獎!溫甫雖破壞了進軍皖中的大計,卻又為曾氏家族掙來了天家的曠代隆恩。帶兵打仗的曾國藩,是多麼需要這種抵禦來自各方猜忌的榮耀身份啊!它的作用,要遠遠超過溫甫再募的五千湘勇!如何處置這個意外生還的弟弟呢?既要不負聖恩,又要讓他繼續活在世界上,曾國藩的腦子在苦苦地盤算著。

見大哥久久不語,貞幹勸六哥:“莫這樣急,你現在身體很差,無法帶兵,回家休息兩三個月後再說。”

“不!”曾國華驀地站起來,堅決地再次請纓,“大哥,你就答應我吧!”

曾國藩苦笑了一下,將桌上那頁《母弟溫甫哀詞》文稿拿起,遞給曾國華說:“溫甫,可惜你早在一個多月前便死在三河了。”

曾國華接過哀詞,看了一眼,一把扯碎,笑著說:“那是訛傳,我不是好好地在這裏嗎?”

“不,你早死了。”曾國藩重複了一句。看著大哥那張變得嚴峻冷酷的臉孔,分明不是在說笑話,曾國華頓時心涼起來,冒出一股莫名的恐懼。

“大哥,你為何要說這話呢?我沒有死,沒有死呀!”曾國華淒慘地喊起來。

“不要喊!”曾國藩威嚴地止住,口氣中明顯地含著鄙夷,曾國華立時閉了嘴。

“哀詞你可以撕掉,皇上的諭旨你能撕掉嗎?”曾國藩從櫃子裏將內閣轉抄的上諭找出來。曾國華一看,臉刷地白了。

“三河戰敗之後,迪庵的遺體很快找到,我等你等了二十多天,一直沒有消息,派人查訪也未找到,隻能斷定你已死。全軍覆沒,你身為迪庵的副手,也隻有戰死沙場,才能說得過去。我因此上奏皇上,說你已壯烈殉國。”曾國藩緩慢而沉重地說著。曾國華看得出,大哥在壓抑著心中的巨大痛苦,聽到最後一句話,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大哥繼續說:“天恩格外褒獎,從優議恤,不僅追贈你為道員,還賞叔父從二品封典。我日前已申明,叔父大人早蒙賞從一品,請求加恩紀壽及歲引見,想必會蒙俯允。尤其是因你之殉國,皇上禦筆親書‘一門忠義’四字,我已命家裏製匾懸掛黃金堂上。這是曠代殊榮,足使我曾氏門第大放光輝。你現在要生還回家,我將如何向皇上交代,我們曾氏一家如何向皇上交代?”

“請大哥再向皇上拜折,敘說我生還緣由,請收回一切賞賜,行嗎?”曾國華試探著問。

“你說得好輕巧!”曾國藩瞟了六弟一眼,不悅地說,“欺君之罪,誰受得了?”

“這不是有意的。”曾國華分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