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西受困(4)(1 / 3)

瑞州厘局的總管便是夏鎮,夏鎮的父親是瑞州的大財主。夏鎮平時都住瑞州,上個月來南康走親戚,與彭壽頤往來密切。夏鎮先在總局當委員,後來彭壽頤任命他為瑞州分局總管。他領了這個任命,興衝衝地回到家鄉,在瑞州府轄地到處設厘卡,委用自己的三親六戚、朋友相好為卡丁。這些人乘機大肆勒索,高抬厘率,貪汙中飽。夏鎮平均每天可得一百兩厘金,他算了一算,一個月可得三千餘兩,上交二千兩,淨賺一千餘兩,半年下來,五千兩的本錢就撈回來還有餘,隻要當上三年的總管,便可撈上三萬餘兩雪花銀,實在不亞於一個知縣!他心裏美滋滋的,瑞州的百姓則恨死了這些到處林立的鬼門關。地方官員也厭惡,但他們一則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曾國藩,另一方麵,夏鎮和各分局的頭頭們也時常分些錢給他們。既然巡撫都沒有出麵幹涉,他們也便不作聲了。

這一天,瑞州城外錦江碼頭厘卡攔住一隻大貨船,貨主大名叫高山虎。其人左臉上有一塊極不體麵的長疤,綽號叫高疤臉。高疤臉聲稱船上裝的是瀏陽夏布,運到南昌去賣。厘卡頭領趙有聲,是夏鎮的表弟,排行老三,身材矮小,尖嘴猴腮,卡丁們當麵叫他三爺,背地裏叫他山猴子。

山猴子上了船,用一根約三尺長的細鐵棍,敲打著用粗棉紗布包的包包。

“這裏裝的都是瀏陽夏布?”山猴子用懷疑的眼光盯著高疤臉。

“是的,是的。老總,船上裝的都是瀏陽夏布。”高疤臉哈著腰,滿臉恭敬地回答。

山猴子用鐵棍這個包敲敲,那個包戳戳,然後陰沉地命令:“抽十兩厘金!”

“老總,哪能抽這多?這些夏布值幾個錢?”高疤臉急了,原以為頂多二兩。

“值幾個錢?”山猴子冷笑道,“你這船夏布往少說也賣得五百兩銀子,值百抽二,抽十兩還算多?”

“老總,你莫取笑了,這船布最多也隻值一百兩銀子,況且我們在界埠已被抽去二兩,在灰埠又被抽去二兩。你看,”高疤臉指著包上的灰印說,“這都是界埠、灰埠兩處蓋的。”

“我不管這些!”山猴子對灰印不屑一顧,又用細鐵棍死勁戳著頂上一個布包。戳進去後,又用力將鐵棍從包裏抽出。因用力過猛,布包順勢滾下,在山猴子腳邊散開了,露出雪白的夏布來。山猴子家裏正要夏布做蚊帳,極想將這包夏布弄到手。他把散包的夏布一拖,突然,從夏布裏滾出一個紙包。這時,高疤臉的兩片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山猴子是個久混江湖的人,曉得包裏有名堂。他一邊嘿嘿地笑著,一邊把紙包撕開。一塊塊棕黑色的膏片露出來,船上立時充斥著一股惡臭。山猴子高聲嚷道:

“好啊!你違抗朝廷禁令,私販鴉片,該當何罪?”

山猴子走到高疤臉麵前,舞起鐵棍,聲色俱厲地威脅。他以為高疤臉會馬上跪在他的麵前,告饒求情。誰知高疤臉這時臉反而不白了,異常冷靜地微笑著。原來,這高疤臉並不是一個普通貨主,他乃是萬載縣知縣李浩姨太太的弟弟,堂堂七品縣太爺的小舅子。這船貨本是從萬載縣開出的,為保密才詭稱從上高來。高疤臉仗著姐夫的關係,偷偷地從廣東經湖南偷運鴉片,然後再把這些鴉片運到南昌,賣給南昌的官場、商場,從中牟取暴利。高疤臉把利潤分一半給姐夫李浩,李浩又從中分出一部分給陳啟邁。這個生意,高疤臉已做了大半年,雖有人探得點風聲,但誰敢惹怒他!高疤臉先想以一個老實膽小的小商販的麵目混過厘卡,現在見原形敗露,知道哀求無用,隻有狠心出一筆大錢來買通。高疤臉的沉著,反而使山猴子感到奇怪。山猴子是個有經驗的人,沒有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這小子敢於走私鴉片,必定非良善之輩。山猴子想到這裏,反而收起了剛才的凶相。

“老總,請艙裏坐。”高疤臉客氣地邀請。山猴子叫卡丁們上岸去,他一人跟著高疤臉進了艙。坐下後,高疤臉開門見山地說:

“老總,要多少銀子過關,你開個價吧!”

山猴子眯著眼,歪著頭,在心裏掂了掂,說:“倒三七吧!”

高疤臉聽了,嘿嘿笑道:“老兄,你也太心貪了,順三七吧!”

“你說我心貪,好,老板,我明告訴你,管厘局的可不是陳中丞,而是曾大人。曾大人在湖南是有名的曾剃頭。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我把這些稟報曾大人,但到那時,恐怕是你一個子也拿不到,還得坐幾年班房。”

這一招確實厲害,高疤臉好一陣開不了口。

“老兄,倒三七,總沒有這種開法的吧。如果你硬要這樣,我寧肯去坐班房。你想想,那樣做,你又撈得了一個子?”

兩人討價還價,結果達成對半分的協議。這一夜,山猴子在船上將所有的布包都搜查了一遍,一共搜出二百斤鴉片,按當時價,可賣一千五百兩銀子,獲利八百兩,對半分,山猴子可得四百。這四百兩銀子,山猴子想獨吞,他要一手交銀、一手放船。高疤臉說:“船上現在沒有這麼多銀子,你稍等兩天,我打發夥計回去拿。”

山猴子於是在船上住下來。第二天剛斷黑,一個家人慌慌張張跑到船上:“三爺,太太和姨太太又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