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祿趕緊說:“卑職遵命!”
一個月前,與康祿一道投軍的鄰居從沅江下河橋探親後回來告訴康祿,曾國藩為康福買了三百畝水田,並請鄉鄰王矮爹代為管理收賬,康福將田產分為兩份,一份記在康祿的名下。康祿加入太平軍後,懂得了很多道理,他深以哥哥接受曾國藩所賜為恥,認為這是不義之財,寫信給王矮爹,說他分文不要。當把這一情況向翼王稟告時,石達開哈哈大笑:“康祿,你也太拘謹了。天下財產都是天父天兄的,人人都有份。曾妖給你哥哥,你哥哥分一半給你,你受之無愧。你想想,你不要,三百畝田的收入就全部歸你哥哥了。你為何不將你的那份收入接過來,周濟四鄰鄉親呢?”
經翼王點撥,康祿明白過來,他很是欽佩翼王博大的胸懷和高超的見識,立即說:“翼王殿下教導的是,康祿將那一百五十畝水田的收入再要過來,分給下河橋的苦難鄉親。”
“這就對了。康祿,曾妖水陸兩軍已向九江壓來,過兩天就有大仗打,你要督促兄弟們嚴陣以待,再不可輕敵。”石達開又轉臉對韋俊等人說,“我們到市上去看看吧!”
石達開一行下了城牆,信步來到十字街口。盡管氣氛較為緊張,但市麵上的店鋪仍在營業,百姓們在采購著日常生活用品。士兵們也在買東西。他們照價給錢,公平交易,沒有見到強搶擄掠的現象。酒樓茶肆依然人來人往,人們的神情並不驚慌。石達開對林啟容治理九江的成績不禁佩服起來。他想起近日內傳出天王將要授予自己的長兄次兄以大權的消息,心裏很不是滋味。王長兄次兄隻能坐享榮華富貴,他們哪有管理軍國大事的才能呀!而眼下這個林啟容,才真正是上馬帶兵、下馬治民的人才。是的,待推翻鹹豐妖頭、光複全國以後,一定要向天王力薦幾個像林啟容這樣的大才,還要越級提拔像康祿那樣有頭腦有能力的將帥,決不能讓王長兄次兄等庸才占據要津,否則,天國的江山難以永固。
石達開正在思考之間,突然傳來一陣“散開,散開”的威嚴喝令聲,抬頭看時,五匹飛騎已來到十字街口。騎兵跳下馬來,背著大砍刀,滿臉殺氣,百姓自然地散開了。旁邊有人輕輕地說:“太平軍又要殺犯事的弟兄了。”
這時,一隊十餘人的隊伍押著兩個犯人,正向十字街口走來。犯人是一男一女,都隻二十多歲年紀。隊伍來到街心,兩個犯人自覺跪下,頭低著,男的陰沉著臉,女的嚶嚶哭泣。石達開聽到旁邊的人在議論:“這一男一女準是一對夫妻,昨夜相會時被抓的。”
“你怎麼知道?或許是通奸吧!”
“我已在這裏看到兩次了,都是規規矩矩的夫妻,真可憐啦!”
“太平軍的紀律其他都好,就是這條太無人道。”
“是呀!當個太平軍,連老百姓都不如。”
“我原打算去投軍,後知道有這條紀律,我就不敢去了。”
“聽說他們當官的可以睡老婆。”
“當官的也不行,除非當王,像天王、東王、翼王就可以討很多個老婆。”
石達開聽到這裏,心裏很難過。他始終不明白,天王、東王為什麼要製定這樣一條律令。在自己管轄的部屬中,他從來沒有認真執行過,隻是嚴禁通奸、偷情和新的男婚女嫁罷了。
隊伍的最後是一位騎馬的軍帥。他凜然地來到街中心,一個兩司馬上前稟報:“大人,犯人已驗明正身,請你下令吧!”
那女人一聽到這話,突然發瘋似的站起,跑到男的身邊,抱著男的大哭。男的也緊緊抱住她,大喊:“幺妹,是我害了你!”
兩人哭成一團。士兵們並不過來拉開,軍帥也隻是呆呆地看著,不下令,有意讓他們去哭。四周圍觀的百姓紛紛搖頭歎息。哭了一陣,男的站起來,隨即把女的也扶起來,說:“幺妹,我倆二十年後再成夫妻!”
然後朝石達開站的地方走前幾步。羅大綱大吃一驚,輕輕地說:“這不是韋永富嗎?他怎麼這樣糊塗!”
羅大綱異常痛苦,但束手無策,他幹脆閉上雙眼,生怕與韋永富的目光接觸。石祥禎想起跟蠶兒的事,也為韋永富抱屈。韋俊、周國虞、林紹璋也都看不過意。街中心傳來軍帥的聲音:“韋永富、白幺妹,你二人也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身不由己,奉命執法罷了。你們死後,我會將你們合葬在一起,好讓你們世世代代為恩愛夫妻。”
一番話,說得韋永富、白幺妹又放聲大哭起來。石達開再也看不下去了,對羅大綱說:“你把那個軍帥叫到對麵綢緞鋪來,我叫他放掉這兩個人。”
羅大綱巴不得翼王這句話,立刻縱身跳進十字街心,大喊:“刀下留人!”
軍帥先是一怔,見是一個粗黑的百姓,頓時惱怒起來:“你是什麼人?膽敢來犯天王的詔旨、東王的誥諭!”
羅大綱走到軍帥身邊,對著他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軍帥立刻神情肅然,跳下馬來,隨羅大綱走出人圈,進了綢緞鋪。過一會兒,軍帥重新出現在十字街中心,喜氣洋洋地對韋、白二人說:
“永富、幺妹,你們真是三生有幸。翼王訓諭:念你們是初犯,寬恕一次,即刻拿刀上城牆,抗妖保城,立功贖罪。”
韋永富、白幺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是在做夢,仍如石頭般的站在原地不動。軍帥下令鬆綁,兩個士兵上前用刀割斷繩索,他們這才知道是真的,二人跪下,淚流滿麵,口裏念道:“翼王殿下,翼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