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田鎮大捷(6)(2 / 3)

“不要緊,隨便談談。這幾年,英夷在我東南海疆一帶尋事生非。去年,其東印度司令馬他侖率領兵船在廣州海口揚威耀武,老夫荷蒙皇上信任,權中樞之職,內事好辦,唯有對英夷之侵犯,深感難於處置。今夜無他人,老夫想聽聽足下的意見。”

穆彰阿此時並非已知曾國藩有處理軍國大事的才能,隻是早聞朝野對自己辦理夷務嘖有煩言,各省進京舉子中有些是清流派的中堅力量,他想通過與曾國藩的談話,來試探一下應試舉子們,尤其是考中的進士們對他舉措的評價。曾國藩知道穆彰阿對外的態度一貫柔軟,這種態度遭到不少血氣方剛的舉子的痛責。在這些人麵前,曾國藩有時也附和一兩句。不過他的對外態度,基本上和穆彰阿是一致的。今天正好當麵對這位恩師傾吐自己的意見:“中堂大人在上,這樣大的國事,您能下問門生後進小子,使門生受寵若驚。中堂大人既然如此信任門生,門生就將心裏話直說吧!”

穆彰阿暗思:聽這口氣,此人莫非亦是那批激進少年?難道看錯人了?

“中堂大人,這幾年英夷向我天朝大肆傾銷鴉片,害我人民,吞我白銀,對我中國犯下大罪,且陳兵海疆,意欲威脅,更無恥之尤。”話一說出口,曾國藩就不再拘謹了,他侃侃而談,“中堂大人受朝廷重托,以懷柔之策處理之。對於此種舉措,門生在湖南時,也曾聽到有人非難;這次來到京師,又聽到外省舉子中有講閑話的。但門生卻以為這班人貌為愛國,其實對國事不負責任,不明事理,最終將墮為清談誤國之輩,對於中堂大人老成謀國之苦心全然不知。”

穆彰阿聽到這裏,已明白曾國藩的意思,心中很感欣慰:這個人是看準了。

“請說下去。”

受到鼓勵,曾國藩索性來個慷慨激昂:“自南宋以來,君子好詆和局,以主戰博愛國美名之風興起,而控禦夷狄之道絕於天下者五百年矣。今之英夷,船堅炮利,國力強盛,更非曆來入侵夷狄可比。我朝宜開放碼頭,與之交易,以行和撫之策為上。若憑一時意氣,妄開邊釁,以今日中國之船炮,門生以為,不可能全勝英夷;既不可全勝,又勞民傷財,國家不寧,故居樞垣者,當以國家千秋大局為重,決不可憑一時意氣辦事。門生深為欽佩大人慮遠謀深,以國事為重的宰相氣度。我朝與英夷交往,應持一種忠信態度。聖人雲: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門生以為,與夷狄相往來,忠信篤敬是基礎。至於鴉片一事,宜與英夷講妥,此種東西不能作為正常貿易品。對內,則給予勾結英夷、私販鴉片,從中牟取暴利的官民,以嚴刑峻法,那些吸食者,亦要加以從重處罰。隻要我們自己內部嚴行禁絕,門生想,英夷之鴉片在中國市場上就會自然消除,此為釜底抽薪之策。而與英夷作刀兵交鋒,不過是揚湯止沸罷了。”

穆彰阿十分欣賞曾國藩的這番議論。他目視這位厚貌深容的新翰林,覺得他是自己門生中最有才幹最有識見的人,前途不可限量。穆彰阿停下手中的玉球,說:“足下對國事思之甚深,足見足下器識非比一般。請問,足下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是門生曾祖父起的。”

穆彰阿搖搖頭說:“‘子城’,這個名字小氣了點。若足下不在意的話,老夫替你改個名如何?”

聽說大學士要給自己改名,曾國藩欣喜過望,趕緊說:“請恩師賜予。”

穆彰阿注視曾國藩良久,鄭重其事地說:“足下今為翰林,我朝宰輔之臣大半出於此地,足下切莫以一名士才子自限,而要立誌做國家的棟梁之材。老夫想足下當改名為國藩,取做國家藩籬之意。足下以為如何?”

“謝恩師賞賜。門生從今日起改名曾國藩!”曾國藩離開座位,在穆彰阿麵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

穆彰阿任軍機大臣已十餘年,門生故吏遍天下,曾國藩萬分慶幸能得到他的如此垂青。“朝中有人好做官”,曾國藩一直最犯愁的便是朝中無人。現在終於找到了靠山,而且是最可靠的靠山。春日明媚,春風駘蕩,春闈順遂的荷葉塘世代農家子弟,決心既要充分利用一切可用的外在條件,又要紮紮實實地積蓄學問、鍛煉才幹,在這個最高的權力角逐場中,經過二十年三十年的奮鬥,擊敗所有的競爭對手,登上人臣的權位頂峰——大學士的寶座。

皇天不負苦心人。有穆彰阿的存心籠絡,再加上後來唐鑒的實心揄揚,曾國藩仕途一帆風順,幾年工夫,便已遷升為從四品銜翰林院侍講學士。曾國藩名位漸顯,為人卻更加謙虛謹慎,門祚鼎盛,每以盈滿為戒,遂將書房命名為“求闕齋”,時時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