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攻取武昌(7)(3 / 3)

曾國藩一邊捋著胡須,一邊微閉著雙眼在認真地聽。他不以王錱此策為然。待到王錱說完,他緩緩地說:“用兵打仗,雖常有奇策,但隻可偶爾用之,不可倚為根本。穩當平實者,常操勝券。璞山剛才所說的,名為圍魏救趙,實乃越寨進攻。依我看,把握不大。”

王錱滿腔熱情,遇到的卻是一盆冷水,心中頗為不快,但他不甘心放棄,想用前代成功的戰例來說服曾國藩:“滌師,越寨進攻,古來多有成例。宋明帝泰始二年,晉安王子勳作亂。官軍與亂軍相持於濃湖,久未決。時官軍在下遊赭圻,亂軍袁凱在上遊濃湖,另一將劉胡又在上遊鵲尾。官軍龍驤將軍張興世越濃湖而攻鵲尾,最後鵲尾、濃湖二處相繼而潰。當時情形,與今日頗相似。”

王錱不愧為羅澤南的頭號高足,書讀得很好,此時引用這個戰例也十分恰當。對這一點,曾國藩暗中讚賞,但這種讚賞,他隻藏在心裏,不願表露出來。他不正麵回答王錱的挑戰,而講出一個相反的戰例:“陳文帝天嘉元年,王琳屯長江西岸之柵口,侯瑱屯長江東岸之蕪湖。王琳越侯瑱直趨建康,侯瑱出蕪湖尾隨其後。時西南風急,王琳擲火燒侯瑱船,結果皆反燒己船。侯瑱發艨艟小船擊之,琳軍大敗。此越寨進攻失敗之例。”

王錱辯解:“此乃王琳無才,西南風起,豈能再用火燒尾後之船!”

曾國藩說:“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問你,九江空虛,你有無確報?石達開乃賊中梟雄,你五千兵何能使九江驚慌?倘若田鎮之兵並不回援,非但不能調虎離山,反而分散我軍兵力。且三路進兵已成定局,不便再行更改。”

王錱聽了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再說也是空的,便問:“請問三路人馬如何布置?”

曾國藩說:“北路由多隆阿、桂明統率,沿河口、楊邏、巴河、蘭溪、茅山鎮東下,駐紮蘄州;南路塔智亭任統領,羅山、迪庵、春霆為分統領,由紙坊南下至山坡,再轉向東,由金牛堡、大冶方向向江邊靠攏;中路水師雪琴為統領,厚庵、鶴人(李孟群字)為分統,沿江東下。三路大軍在蘄州會合。潤芝新授湖北臬司,守土為其責任,則鎮守武昌,不隨軍出發。”

王錱聽說鮑超都當了分統,卻沒有自己的份,老大不快。其實,鮑超這個分統,本是王錱的,隻是剛才聽了國華的話後,才臨時改變主意。曾國藩決不能容忍有人背著他,在湘勇中培植自己的私人勢力。他原本極喜王錱的才能,野人山一仗後,更器重王錱了。但後來,曾國藩發現王錱越來越心高氣傲起來,常常自作主張,隱然以湘勇首腦自居。特別是初到衡州時寫招牌一事,使曾國藩很長時間心中不安。今天聽到六弟說的情況後,便斷然決定,撤掉他的分統一職,派他回長沙去。曾國藩見王錱悶坐不語,便換上笑臉,顯出一副極信任的姿態,對他說:“璞山,這是溫甫剛帶來的駱中丞的信,你先看看。”

王錱接過信,邊看邊想:既然滌師不信任我,我何不借此機會回湖南去。天下紛亂,哪裏不可冒頭,何必一定要在某人手下受氣?

“滌師,你讓我帶老湘營回長沙去吧!”

王錱這一主動請求,倒出乎國藩意外。他自思:王錱誌大才高,敢於任事,此人年紀尚輕,經過一番磨煉之後,或許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想到這裏,他認為不能對王錱太刻薄,要留個去後之思。曾國藩充滿感情地說:“璞山,羅山曾對我說過,賢弟是他弟子中的第一人。這兩年來,我也有同樣的感覺,賢弟是湘勇營官中最有才華者之一,我一向寄予厚望。駱中丞來信請派勁旅,我也尋思著,此事非賢弟不可。湖南是湘勇的家鄉,家鄉不寧,湘勇將士何來鬥誌?且今後糧餉、兵員,還得靠家鄉源源不斷地供給。家鄉對湘勇之重要,想必賢弟十分清楚。賢弟此番回家,要獨當一麵,自然會備嚐艱難。然自古以來,成十分之名者,乃做十分艱難之事者,望賢弟好自為之。老湘營還缺哪些器械,賢弟自可提出,大營將盡力補齊。”

王錱說:“老湘營的裝備比其他營精良,不缺什麼。”

曾國藩指著身後的書櫃,對王錱說:

“器械不缺,我就不送了。這一櫃子明刻二十三史送給賢弟,權當餞行。”

“滌師於學生恩德太厚了。”

曾國藩深情地說:“道光十六年,會試再報罷,我出都為江南之遊。同邑易作梅官睢寧知縣,因過訪之,從易公貸百金,過金陵盡以購書。這部二十三史,即當時所買。近二十年來一直伴隨著我,未曾一時離開。今以這部書送給賢弟,願弟暇時瀏覽,磨煉砥礪,成就一代名將、一代賢臣,今後好青史留名。”

曾國藩這番話使王錱大為感動,一旁的曾國華也為之動容。王錱為自己錯怪曾國藩而內疚,站起來說:“滌師厚情,王錱領受了。王錱決不辜負滌師期望,待湖南匪亂平定後,我即率營回歸,永遠追隨在你老的左右。”